杀人偿命,这是律法上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写着的;而杀人之事,又是证据确凿,这事情……转圜的余地,实在是太小。
“张汤,你有没有什么办法?”陈娇看了眼沉默的张汤,“有就直说。”
张汤摇了摇头:“大汉律法,是萧何丞相当年定的。虽然这些年文帝和景帝都完善了刑罚,但杀人偿命,一直都在第一条,我也没有办法。除非……”
“除非人不是他杀的?”陈娇明白了张汤没有说出口的话,“和他在一起的,除了念奴娇,就是秋蝉,一个是彻儿的心上人,一个是李陵的心上人,拉谁来都不合适。李陵要想活命,只有逃命这一条路了。”
郭舍人自告奋勇:“要不然……去找找东方朔?你们不愿意去,我去!”
陈娇正要开口,却被张汤抢了先:“我说的是国法,不是妖法!国法面前,不管是东方朔,还是西方朔,一样是束手无策!为今之计,只能按娘娘说的做了……”
若有所思地看着又重新做低头沉思状的张汤,陈娇转了转手中的茶杯,看来,张汤对东方朔……成见颇深,就是不知道,这成见,究竟是为公还是为私。
“阿娇,你说呢?”
刘彻将求助的目光停留在陈娇身上,却见她也是摇了摇头,“我没有办法。而且,刚刚张汤提醒了我一件事——念奴娇身上,还背着一条人命的吧!你若是想纳念奴娇,得先替她父亲平反,这样,她杀刘信父子的事情,才可以一笔勾销。可惜……现在你根本没法替她平反,杀人之事,也没法推到她身上,李陵……只能听天由命了。”
正在几人为李陵的事情发愁,山东六百里加急送来了厌次侯刘义身亡的消息,并在其中要求严惩凶手——钦差李陵。
不得已,李陵只得收拾了行李,打算回家向家人告别之后再逃亡。陈娇想劝,但看他一片孝心,还是没阻止。谁知,正是李陵这一次的优柔寡断,让他最终还是迟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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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汤一行人离开之后,宣室殿里只剩下陈娇和刘彻两人。
“阿娇……”刘彻小心地问道,“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生气?”陈娇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你做错了什么吗?”
“我……我想封念奴娇为贵妃,你……不生气?”
陈娇哑然失笑:“你是皇帝,有三宫六院,我这个皇后为你纳妃本就是应该的。只是刚刚李陵说念奴娇看上了东方朔?我只担心,要是她不想当你的妃子,你难道要强抢民女不成?”
“别和我提东方朔!”刘彻气急,“我想让他当朝廷栋梁,他却偏偏要当清客,连念奴娇……都看上了他,难道我这个皇帝,还不如一个算卦的?”
陈娇抿了抿唇,止住了嘴角的笑意:“东方朔此人,我在厌次见过,温文儒雅,多才多艺,是文人,可又不像一般的文人。念奴娇见惯了风月,对东方朔有所青睐倒也不奇怪。东方朔身上……有一种……怎么说呢?是只有经历过风浪的人才会有的一种魅力。”
“阿娇你是不是也喜欢他?”刘彻的声音里,是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酸意。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阿娇答应会帮她纳念奴娇为贵妃,可他一点都不高兴,反而希望阿娇发一顿脾气,骂他一顿,不让他纳妃。阿娇不生气,他好像……
更气闷了。
作者有话要说:以后看内容提要,如果内容提要改了就说明替换~\(≧▽≦)/~啦啦啦
☆、第29章
御林军拿下了李陵,太后下令张汤和廷尉府大人同审。
收到消息的时候,陈娇手中正拿着一卷竹简,这件事,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也还在意料之中。陈娇料想窦漪房不会放过除掉刘彻亲信的机会,她放下手里的竹简:“这件事情彻儿知道了吗?”
郭舍人神色焦急,看来也在为李陵的事情担心:“陛下一知道小陵子被捕的消息,就去了太皇太后那里替小陵子求情了。”
“要我说,找太皇太后也未必有用。郭舍人,这件事情不管有什么进展,你都第一时间来告诉我。我去一趟太皇太后那里。”
也去太皇太后那里?郭舍人觉得这位皇后娘娘做事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您不是说陛下去找太皇太后没用吗?”
“彻儿去没用,是因为彻儿是皇帝,得按国法来;而我去求她,是以一个外孙女的身份,求皇祖母帮自己的丈夫,虽然,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陈娇手上的那卷竹简是《孙子兵法》,在郭舍人到之前,她正在看“第一计,瞒天过海”,“流年,帮我换身正装,去太皇太后……不,不要换正装,穿那件玫瑰色的,太皇太后年轻的时候就喜欢那个颜色。”
“喏。”
换好了衣服,陈娇坐着轿辇,没有去太皇太后的宫里,反倒先去了东方朔住的地方。
“先生好雅兴,这是在……写什么治国之策呢?”
“草臣叩见皇后娘娘。”东方朔从案上起身,“娘娘怎么来了?”
陈娇随便地在榻上坐下:“先生难道不知道我来您这里,所为何事?”
“是……测字?”
“对,李陵的李。我要问问他的活路。”陈娇看了看东方朔的屋子,环境清幽,虽不必其他宫殿那样富丽堂皇,却也比东方朔当初的寒舍要好得多。
东方朔在竹简上写了个“李”字:“皇后娘娘要测字,草臣是不敢拒绝的,只不过……太皇太后包了我每日三卦,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那无妨,我会去和皇祖母说的。”
“皇后娘娘,还是等太皇太后同意之后草臣方敢给您测。不过说一句倒是可以的,这个‘李’字,生机盎然。”
“哦?”陈娇一下有了兴趣,却见东方朔低头站着,她知道东方朔是不愿多说。不过她今天来,倒也并不是为了李陵的事情,“先生曾经在厌次的时候问过我一句话——敌暗我明,何以取胜。我现在倒是有了答案——深入敌后。”
“娘娘果然是一点就透。”东方朔知道陈娇这是明白了自己的打算,“娘娘……”
“娘娘,太皇太后派人来了。”
“那就边走边说吧,”陈娇见到了随流年进来的宫女,“你叫什么名字?墨玉没有来吗?”
“奴婢卫子夫。”卫子夫跪在地上向陈娇行了礼,“墨玉姑姑在太皇太后身边伺候,奴婢粗手笨脚的,所以来请娘娘和先生。”
东方朔向陈娇介绍:“这是……太皇太后让我收的徒弟。娘娘,方才您考草臣的问题,草臣倒是有答案了。”
“愿闻其详。”
“解铃还须系铃人。”
解铃还须系铃人?陈娇自然知道东方朔刻意提这话是为了提点她,只不过……这解铃还须系铃人,到底指的是什么呢?
陈娇只顾着想事,没注意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还好东方朔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顺势在她耳边说了两个字:“律法。”
东方朔待陈娇站稳,才道:“娘娘您没事吧?”
“没事。”陈娇整理了一下衣袍,“先生可别忘了答应我的事,只要太皇太后同意,您就得给我算一卦姻缘。”
“喏。”
见到窦漪房的时候,她正在听歌舞,陈娇和东方朔走进内殿:“儿臣给皇祖母请安。”
“草臣叩见太皇太后。”
“起来吧,”窦漪房眼睛都不抬一下,“我听说阿娇你去找东方朔了?”
“是啊!”陈娇走到太皇太后身边,“我本来想找东方先生算上一卦,算算我和彻儿的姻缘,可是东方先生说,他每天只有三卦,还都被您包了,没有您的允许,她谁都不给测。皇祖母,您跟他说说,让他给我算一卦嘛好不好?”说着,她拽着太皇太后的袖子晃了好几下,“皇祖母,你知不知道,因为李陵的事情,他都和我吵了好几次了。皇祖母,你们在朝廷上有什么意见不合是你们的事情,可别影响了我和他。您是我的亲祖母,又自小疼我,我说了您可不准笑话我。”
“说什么?”
陈娇压低声音在太皇太后耳边轻声道:“他……他到现在还没……没碰过我呢!”
“什么!”窦漪房面上震怒,心里却颇为得意,不管韩卿和阿娇之间有什么关联,防患于未然,总是没错的。
陈娇不管太皇太后现在心里想些什么,她软着声音撒娇道:“皇祖母,您就让东方朔给我算一卦吧!”
“好了好了,”窦漪房松口了,“你写个字给东方先生吧!”
“写个字……那就……陈吧。左边是耳,右边是东的那个陈。”
东方朔拿来笔,在竹简上写了一个陈字,沉吟良久,开口道:“左边是耳,右边是东。耳只有一个,东,就是主位的意思。皇后娘娘可以高居主位,不要过分担心,只要娘娘不要偏听则暗,记得兼听则明,就一定可以和陛下百年偕老。”
百年偕老?陈娇心里好笑,虽然东方朔这话不过是用来唬人的,不过……的确够聪明,等她走了,太皇太后问起,他又能给出一份另太皇太后满意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