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远玩心大,一会把八卦镜正面朝下砸,一会把八卦镜反面朝下摔,无论怎么用力折腾,平滑的镜面不曾受到一丝一毫的损伤。
一刻钟之后,知远玩得累了,嘴里直嚷嚷热,沉寂了数日的乾坤八卦面突然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接着,铜镜从知远的手中一跃而起,颤颤巍巍蹦到裴承秀的怀里!
“裴承秀!我找到可以化解死劫的法子了!”
极度.亢.奋.的声音让裴承秀吓一跳,低眸看向铜镜:“啊?”
“我听须菩提说过,佛曰生死,生死转化,死如再生。你如果不想死,就怀一个孩子!”
☆、第六八章 正人君子
裴承秀眼皮不抬,一挥袖子就把乾坤八卦铜镜丢到地上,动作流畅得如同送瘟神。
铜镜坠落在硬邦邦的地面,激起一连串的抱怨,“裴承秀,你,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早就与李淳风又搂又抱又亲亲,不差生一个孩子嘛!”
知远看看铜镜,又看看裴承秀,圆圆的小脑袋左摇右晃,想一想,想不通,奶声奶气的发问:“小师嫂,什么是怀孩子?”
裴承秀脸上一热,默不作声。铜镜扑通着立起来,跌跌撞撞地滚到裴承秀的脚边。
“怀一个嘛,甭扭扭捏捏不好意思。‘生育’这桩事自古就是过一趟鬼门关再重回阳间,你生一个,既能应验‘死去活来’,又可以消除灾劫。”铜镜开始在裴承秀的脚边打滚,语气认真执著,完全没有捉弄的意思,“你早该死去却偏偏还活着,李淳风刑妻克子应该孤独终老却偏偏喜欢上你,你如果能为李淳风添一个本不应该出世的孩子,你与他的命数从此被逆转,如此,岂不皆大欢喜?”
这番言论乍听颇有点儿“歪理邪说”,略思量,好像又有那么一丁点的道理。
裴承秀抬手抚了抚发髻,用宽大的袖子遮住半张脸,低眉,轻咳:“生生生,生孩子,哪有你说得这般轻巧。”这话说得,好像她一个人就能生孩子。
“有我在,此事当然轻巧。”铜镜唰的一下跃上裴承秀的削肩,丝毫不掩饰它积攒了几百年的床笫学识,一蹦一个字,“癸水将来不来的前五天,若行房,几乎百发百中。”
裴承秀震惊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惊魂未定之时,铜镜突然蹦跶到裴承秀的脸上,正儿八经的劝,“裴承秀,我记得你的癸水即将来潮,为什么不把握时机和李淳风当一对真正的夫妻呢?都歪歪腻腻了这么久,难道他就不打算和你再上一层楼?莫非,李淳风忌惮你是尉迟敬德的未婚妻而不敢动你?”
这一段话说得很不含蓄,但说得很实在。
忽然之间,裴承秀的心里像是被添了堵,隐隐的难受。
她并不排斥与李淳风有更多的接触,可是,除了偶尔的拥抱与亲吻,再无进一步的发展。住在白云观已经长达半个多月,无论袁天罡师父抑或道观里的同门弟子皆默认她是李淳风的未婚妻,就连她自己也默认婚期将近……
欸,不被提醒不知道。
李淳风,从来没有说过‘娶她为妻’这四个字。
*
铁链摩擦地面发出了哗啦的响动,白云观地下密室的大门被缓缓的开启,一条宽阔的地道霎时呈现在尉迟敬德和李淳风面前。
密室机关重重,每隔数百米便会出现一段仅容身量矮小之人侧身弯腰通过的狭径,以及布满尖锐竹桩的生死阵、箭林迷宫阵、水门连环阵。至于其它驱逐外入者的阵法更是不计其数,玄奥莫测。
尉迟敬德跟随李淳风行至密室深处,当石室暗门被打开,尉迟敬德见到一位被铁索捆缚、衣着相当怪异的男子。
此男子正是药王谷鬼师之子,引勾。
尉迟敬德锐利的目光在引勾脸庞逡巡,最终停留在引勾腰间的一柄剑,青霜剑。
青霜剑,是他赠予秀秀的定情之物。
短短瞬息之间,尉迟敬德眼眸里杀意毕露,李淳风眼捷手快的拦阻尉迟敬德,劝阻:“引勾罪不至死,不可夺他性命。我已敲断他三根肋骨,也算为承秀一雪前耻。”
考虑到引勾挽救过裴承秀的性命,李淳风并没有置引勾于死地,打算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囚禁引勾一年半载。
尉迟敬德怒火中烧,冷喝:“苗子自古就有抢夺女子之恶习,实在罪该万死。”
苗子,是一种相当不屑的蔑称,若是从汉人口中说出这两个字,既是挑衅三苗九黎,也是对三苗九黎的共同祖先蚩尤大不敬。
李淳风曾经把“苗子”二字刻在阴元石,如今尉迟敬德又再重复一遍,原本闭目盘坐一动不动的引勾骤然睁开双眼,深邃的眸子闪出两道寒光。
“汉人,除了用言语污蔑我,有无胆量与我一决高下?”引勾突然开口,嗓音森寒。
尉迟敬德若不是被李淳风按住,早就走过去与引勾打起来。
引勾的唇角扯出一抹鄙夷的冷笑,:“穿黑袍的汉人,你的未婚妻被我压在身下睡了一百八十多个日日夜夜。她的身子很柔软,小嘴甜丝丝的,胸.部.饱.满,臀.儿.挺.翘,令我爱不释手,很是爽快。”
夺妻之恨,辱妻之仇,如何能忍?
尉迟敬德二话不说拔剑出鞘就欲劈向引勾,李淳风仓猝挡在尉迟敬德面前,急急劝道:“敬德,引勾所说未必是事实,不必被他的谎言激怒而逞匹夫之勇。”
尉迟敬德心中一把怒火熊熊燃烧,好不容易勉强压住震怒,缓慢的把利剑收回。
引勾见状,咧嘴,邪肆的笑了,大约是牵扯了肋骨伤痛之处,他笑得有些喘:“穿黑袍的,你以为你的女人只被我睡过?喏,穿白袍的野汉子也肯定睡过你的女人,否则,野汉子不会亲自动手一寸一寸地敲断我的肋骨。”
突如其来的诽谤令尉迟敬德怔住,不可置信的侧过脸,一双震惊错愕的眸子直直地望向李淳风。
李淳风脸色一变,欲向尉迟敬德澄清绝对没有玷污裴承秀的身子,然而,转念想到他与裴承秀确实发生过几回情不自禁的亲密行为,自知理亏,竟哑口无言。
尉迟敬德盯视着李淳风,李淳风看着尉迟敬德,各怀心事。
片晌,李淳风凤目微沉,有一抹似是而非的隐晦转瞬即逝:“敬德,我与裴承秀……”
“不必解释,我信你。”尉迟敬德倏然打断李淳风,语气异常镇定,“你是正人君子,绝对不会做出觊觎朋友之妻的举动。苗子其心可诛,所言所论不足为信。”
“哈!”被铁索紧紧捆缚而无法动弹的引勾吹了一声嘹亮的、幸灾乐祸的口哨,愈发肆无忌惮的挑拨。
“穿白袍的汉人,你敢不敢对神明起誓,从来没有抱过那个女人?”
☆、第六九章 暗度陈仓
李淳风侧目,与引勾对视。
引勾依然是满脸邪气,百无忌禁再吹了一声挑衅的口哨,然而,当引勾看清楚李淳风的眼神,他嘴角的嘲笑倏地一滞。
一双冰冷的凤目蕴含了他从未见识的肃杀之意,不是恼羞成怒,而是隐匿在内心深处从未被外人洞悉识破的乖戾之气。
白衣者,绝非善类。引勾忽然意识到了这样一个没有诉之于口的事实真相。
引勾冷笑,语气又阴鸷了几分:“穿黑袍的,我和你已经被戴了一顶高高的绿帽子。那个女人,怕是早就和野汉子睡过。”汉人多卑鄙,这一回,他遇见了隐藏在暗处的强敌。
尉迟敬德的反应是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如果说确有短暂的一瞬间动摇过对于李淳风的信任,此时此刻,尉迟敬德根本不相信引勾的挑唆之词——他的女人很矜持,绝对不可能和李淳风做出苟且之事。
既是维护心爱女人之名誉,也是维护至交好友之声誉,尉迟敬德喝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引勾摇头,发出一阵狂笑。
尉迟敬德无意再与引勾逞口舌之快,干脆利索的收剑入鞘,原路折回。
引勾见尉迟敬德离去,猛的止住笑声,凶光毕露瞪视李淳风:“汉人,你夺我女人,我誓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今夜子时,必定取尔等狗命!
李淳风的凤目里浮沉着一抹冷漠的神色,置若罔闻,伸手按向石壁机关,用力一转,石室的暗门徐徐地降下,隔绝了引勾那张邪肆不羁的脸庞。
“鹿死谁手,言时尚早。”
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的回答,穿透石壁。
*
与尉迟敬德分开之后,李淳风独自在庭院里待了半个多时辰才返回私舍。
推门而入,在书案前坐定,不曾点燃灯火,李淳风捧着一卷占星古籍沉默于黑暗之中。此时夜深人静,卸下所有的心防与冷静自持,一抹愤怒渐渐地蒙上了他的脸。
他一抬手,书案摆放的玉镇纸被掀翻,坠在地上摔了个粉碎。甚至被他视为奇珍异宝的书籍亦不能幸免,被对半撕开,如雪片般的书页洋洋洒洒散落了一地。
怒气填胸无从.发.泄.之时,一双纤细的手臂从后方抱住他的腰,几乎是瞬间,柔软的身子贴在他的脊背,“李淳风,你怎么了?”
李淳风愣住,迟钝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
是裴承秀。
她杏眸圆睁十分惊讶的模样使得压抑在李淳风心中的躁怒顿时消减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迫切的渴望在胸怀肆意蔓延,他揽她入怀,忽地把她抱起,搁在书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