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概做梦也不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死在一个女人手下吧。她扯起嘴角笑了笑,自己总算替赫连玥做了件好事,将这个阴魂不散的人除掉,若是他真的死了,自己也算是替他报了仇。
他真的死了吗……不是说祸害遗千年吗?她不相信,像赫连玥这种丢哪儿都能过活的人,怎会轻易死掉?可是,如果他没死,为何这么多日,半点消息也无?还有果儿,他还那么小,那么依赖她,整天姑姑、姑姑的叫个不停,他若是死了,她可怎么向大哥交代?
那三名月影司为了护她逃跑,已力战而死,如今又剩了她独自一人,她不知自己该上哪儿找他,也不知自己还能坚持多久。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她将头埋在双臂,低低呜咽出声。
雨越下越大,透过枝叶落到她身上,瞬间便将她身上衣物打湿。
轰隆一声巨响,空中响起一声惊雷,随即一道白花花的闪电将整个树林照亮,她惊惶抬头,便见一群玄衣人正向她围拢。她大惊失色,想也不想举起手中弓/弩,向当先那人连发三箭。
“翩翩……”
惊惶之中她似乎听到那人朝她喊了一声,随即便倒下了,那些玄衣人慌乱地围着那人,大声呼唤“殿下,殿下……”还有人冲她喊“六小姐……”
她站在那里,茫然地看着那些人扶起方才中箭的人,银白色的斗篷上染了一片血色,那张白瓷般秀美的脸已被雨水浇湿,几绺秀发贴在鬓边,他看着她,朝她伸手,笑着喊了声:“翩翩……是我……”
下了一天一夜的雨,雨势终于在第二日傍晚减弱,仍有嘀嗒的雨声自屋檐传来,钱翩翩迷迷糊糊睁了睁眼,随即又闭上。
她感觉身上暖暖的,似乎躺在一张柔软暖和的床榻上,四肢百骸都舒服得动也不想动一下。再躺会儿吧,反正不管她愿不愿意,一会儿慈娘都会拉她起床的……她这么想着,又翻了个身。
只是那嘀嘀嗒嗒的雨声太过讨厌,扰人清梦,她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想把褥子拽上来捂住耳朵,手却被人握抬起,轻轻放入褥子里,随即那手又在她额上探了探。
额间传来一阵冰凉之感,这不是慈娘的手,慈娘的手从来是暖暖的……她忽地睁开双眼。自己果然是躺在床榻上,榻上铺了层厚厚的垫子,身上还盖了柔软的褥子,有多久没这样舒舒服服地躺在床榻上睡觉了?
她揉了揉眼睛,混沌的脑子逐渐清醒,脑海里猛然闪过一张俊美又苍白的脸,还有一片刺眼的血色……
“恒……”
她猛地坐起身,背上出了一身冷汗。她记得昨晚自己仓皇中发了一箭,可待她看清来人时,才发现那人竟然是姬恒,再然后,她便不省人事了。
她茫然打量了一下四周,这是一间简陋的厢房,房中只有一张矮榻,一张矮几,几上点着一盏油灯,灯旁一碗药汤,氤氲中散着热气和药香,除此以外再无它物。屋外檐下仍有嘀嗒雨声传来,刚才额上明明有冰凉的触感……
她揭了褥子下床,脑袋仍有些昏昏沉沉,险些站不稳。出得厢房,便见屋外烟雨迷蒙,雨点像被剪断了的白线,自檐上嘀嗒落下。一男子长身玉立,穿一袭淡竹色儒袍,静静站于檐下,正仰头而望,不知是看那雨水,还是看那逐渐昏沉的暮色。
听到声响,他回过头来,暮色中的脸有些晦暗不明,唯独那眸光仍是深邃明亮,尤如黑曜石,“翩翩,你醒了。”
“恒……你……”她倚着门看他,有些难以置信,“你无事?我昨晚……”她上前两步,想看得真切些。
“我无事。”他淡淡摇头,反问道:“你可好些?你昨晚浑身发热,应是淋了雨,又不曾好好休息,以至邪寒入体。睡了一天,可感觉好些?”
原来自己发烧了,难怪现在脑袋还昏沉沉的。她摇摇头,“我无事。可你……”她明明记得自己昨晚朝他发了三箭,那件染血的斗篷又在脑中闪过。
他却似没听到她的话,扶着她肘部将她往厢房里带,“无事就好,药刚煎好,已放了一会儿,现在喝正好。”他示意她坐下,将盛药的陶碗推到她面前,“先喝药,歇息一会儿再用晚膳。”
她虽有满腹的话想问他,可见他不想说,只好将那碗药汤喝了。
待喝过药,她正待再问,青瑜站在门外询问:“殿下,您的药已煎好,您的伤口也该换药了,药是端到您房间?还是这里?”
钱翩翩一怔,讶然看向姬恒,他只笑笑,“到我房里即可。”
她马上转向青瑜,“请将药汤和伤药送到此处。”她又看向姬恒,“你还说无事,明明身上有伤。伤到哪了?给我瞧瞧。”
他面露赧然,“伤得不重,故说无事。”
她的目光急切地在他身上梭巡,见他身上并无异常,只脸上有些许疲惫之态,心下稍安,“都是我不好,莽莽撞撞的,连人都没看清就乱放箭。”
“这怎能怪你,荒野之地,你又孤身一人……”
他的话还未说完,她猛然惊呼出声:“弓/弩……我的弓/弩呢?”
方才说起箭,她忽然想起那晚自己放了箭后就不醒人事,那把弓/弩此时不知在何处,那可是在邑州草原时,赫连玥差点丢了性命为她抢来的,自那晚从船上逃生,她便一直带在身上。
他诧异地看着她,她已起身要往外走,他忙伸手拉她,却触碰了伤口,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她回过身来,他左肩儒袍一片血色,神色痛苦,额上渗出细密汗珠。
她慌忙扶他坐下,“恒,你如何?伤在肩上?”
此时青瑜已端着药汤和伤药进来,见状忙将东西放下,取出止血的药粉,“殿下,医正说过,您要卧床多多休息,不宜走动。”
作者有话要说:
☆、照顾
青瑜熟练地扶姬恒坐下,替他解开上衣,赫然露出缠着帛布的肩膀,方才的拉扯让伤口开裂,血自帛布渗出,连里衣也染红。
“我来。”钱翩翩跪坐一则,取过托盘上的剪子,将帛布剪开,伤口有点深,所幸没伤到骨头。她松了口气,用蘸了烧酒的帕子替他拭去血污,“那弓/弩力道迅猛,若当时我不是烧得神智不清失了准头,可当真凶险。”
姬恒垂眸,看着她青葱般的手指在伤口处上药,低声问道:“那弓/弩对你很重要?”
钱翩翩嗯了一声,“重要。”
他又问:“你用那弩杀了燕九?”
钱翩翩手中一顿,“你认识燕九?”
姬恒没答,只淡淡道:“他是该死。”
一个只知冲动行事的莽夫,确实该死。按原来的计划,他应等船上的人上岸后再行动,他早就叮嘱过,钱六小姐仍在船上时,不得莽动。可是那人却按捺不住性子,一见燕十七上了桅杆就迫不及待地行动,将他的话抛诸脑后,也不想想,以燕十七的身手,那几根箭岂能伤他半分?
连几个时辰都等不得,将他手下精心布署的计划完全打乱,这样的人,难怪成不了大事,难怪燕六和燕十七能从他手中夺走原本属于他的东西。
钱翩翩将最后一圈帛布缠上,细细打了个结,在一旁的铜盆里净手。
青瑜上前替姬恒穿上儒袍,钱翩翩咬咬牙,那个一直藏在心底的疑问终是问了出来,“恒,燕九背后的人,是你?”
姬恒沉默不语,任由青瑜替他将衣饰整理好,这才抬眸望向钱翩翩。而这一刻,钱翩翩心里是极忐忑的,她不希望姬恒与此事有关,她害怕姬恒对她说出那个字,她由衷地希望姬恒仍是那个淡泊名利,与世无争的人。
房中一时静极,唯有青瑜收拾东西时的窸窣声,可片刻后,姬恒便平静地打破了沉默,“是我。”
钱翩翩只觉一股寒气自脊梁冒起,心底隐隐作痛,她看着他,“为……为何?那人是我夫君……”
青瑜垂手站在一旁,低声提醒:“殿下,药快凉了。”
姬恒没看钱翩翩,拿起陶碗缓缓将药汤喝下,“退下吧。”
青瑜应了,拿着托盘出了厢房,长长叹息一声。钱六小姐,始终是殿下心里迈不过去的一道坎,那弓/弩力道虽猛,但明明前面两箭都躲开了,那第三箭,以他的能耐,若有心要躲,又怎会躲不开?
都说当局者迷,他们殿下平时何等惊才风逸的人物,可偏偏堪不破情之一字,那位钱六小姐的心,早已不在他的身上,他却堪不透个中情恨,非要以身试箭留她,如此执迷不悟,却是何苦?
房中,小油灯噼啪作响,姬恒摘下头上白玉簪将灯芯挑了挑,光晕一下大了许多。他的脸映在昏黄的灯光里,白璧无瑕,却又淡漠似冰。
她仍执着地看着他,他却说得漫不经心,将白玉簪放在手中抚弄,“夫君?当初你不也痛不欲生?我们明明情投意合,就因为父王一时糊涂,生生将诸多痛苦加诸到你我身上,难道你我就该平白承受这些痛苦?以前我有心无力,无可奈何,什么也做不了,眼睁睁看着你受苦。可如今,我已大权在握,能为你我作主,我断不会再让你受半点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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