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诧异极了,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手中,为何会攥着一片墨玉?这玉片根本不是李氏身上的东西,更不是稳婆的东西,那是打哪儿来的?难道是……自胎中带出?
事情太过诡异,太过匪夷所思,李氏顾不上男子不得入产房的顾忌,命慈娘即刻将钱信请了过来。
钱信还以为是夫人难产,惊慌失措地跑进产房,一眼便见到钱翩翩正咯咯地冲着他笑。钱信此时已是五个孩子的爹了,却从未试过孩子一出生便这般对着他笑的,惊诧之余,心里却对这个小女儿多了几分亲近。
那玉片通体乌黑无光,色泽晦暗,薄薄的一片,呈长条形,只有拇指般大小,刻着繁复的鸟兽纹,绕是钱信见多识厂,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当下钱信下令,产房中所有的丫鬟婆子一律不得声张此事,违者责杖,故此事除了钱信夫妇和极少的几名下人知道外,府中其余人一概不知。
此后钱信多方暗访,将一名精通杂学,又懂奇门遁甲的方士请回府中,那方士捋着花白的胡子将玉片看了半晌,才道:“此物非玉,但是何物,老朽却不识。但老朽可断定,此物非凡物,且还有另一截,将军手中这截,只是其一。”
钱信惊讶道:“先生是说,此物并非完整的一件,这只是其中的一截?”
“将军请看。”方士点头,指着玉片一端细小的坑纹,“若我没猜错,这里应该是榫位,如找到另一截玉片,恰好可契合完整。”
钱信心中惊诧不已,此等咄咄怪事竟然会发生在自家孩儿身上,也不知是祸是福,所幸那方士在看过钱翩翩后,断言此女面相福泽深厚,日后非富则贵,钱信夫妇这才放下心来。
钱信端详那墨色玉片,上面的鸟兽纹依稀是半边展翅翱翔的翅膀,遂为女儿取名翩,寓意高飞,翩翩是她的小名。
钱翩翩非常好喂养,从小到大没得过病,谁逗她她都笑,才一岁便能说出完整的句子,两岁能认字,三岁会背千字文,比她的兄长钱昱悟性还高,府中人无不啧啧称奇。
唯一让钱信夫妇忧心不已的,便是钱翩翩自小被恶梦缠身。钱翩翩在白天的时候从不哭闹,乖巧得让人爱不惜手,可一到晚上睡熟后,三头两天便被魇住似的,虽不至于嚎啕大哭,只蜷缩着身子低声抽泣,可那低低的呜咽声听起来却是异样的伤心绝望,直听得夫妇两人心如刀割。
钱信本不相信怪力乱神之说,但眼见女儿如此,亦不由开始担心,更一度疑心自己半生戎马,杀戮太重,报应到女儿身上。几年下来,已不知请了多少方士、佛门名僧到府中做法事,可效果甚微。
所幸随着钱翩翩渐渐长大,这梦魇的次数也相继减少,钱信干脆也不再做什么法事了,毕竟这事若是传了出去,外人还以为钱翩翩有什么隐疾,将来不利婚嫁。
钱翩翩满了六岁后,这梦魇本已极少发作,上一次发作已是半年前的事,李氏本以为一切已过去了,不想今晚女儿又被魇住。
此刻,钱翩翩小小的身子卷缩在李氏怀中,小手下意识地攥紧手中玉片,呜呜地哭着。曾有僧人提醒过,被恶梦魇住的人,不可用猛力将其唤醒,故李氏虽然心里着急,却不敢用力将她摇醒,只将她搂在怀里,轻轻拍打,柔声呼唤她的名字。
她知道,每次女儿被魇住,只要拿着那玉片,便会很快醒来。
终于,钱翩翩懵懵懂懂地睁开了双眼,泪眼惺忪的望向李氏,无力地唤了一声:“娘……”
李氏听到这一声呼唤,一直紧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搂紧怀中的小人儿,眼泪止不住簌簌落下,“翩翩,我的乖女儿,你终于醒了,可把娘吓坏了,可把娘吓坏了啊……”
钱翩翩揉了揉眼睛,看到慈娘在观音佛像前一个劲儿地念叨,娇花和玉蕴手中拿着符箓四处张贴,再看看李氏那满脸的泪水,明白到又是自己作梦,将母亲吓着了。
钱翩翩心里愧疚不已,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替李氏抹着泪水,“娘,不哭,翩翩没事了,娘,不哭了,哭多了不漂亮……”
李氏抓着那暖暖的小手,捂在自己脸上,感受到女儿眼中的痛惜和忧心,此刻只觉得母女连心,刚才所有的担惊受怕都值了。
玉蕴已端了热水进来,李氏替钱翩翩洗了脸,此时才刚过二更天,李氏始终放不下心,干脆陪着钱翩翩一道睡下。
“小心那玉片儿,可别丢了。”李氏提醒道。
虽然知道此物非玉,可李氏也不知道该如何叫这东西,只得称之为玉片。钱翩翩将玉片紧紧握在手中,朝李氏甜甜一笑便闭上双眼。李氏轻轻抚摸着女儿的额头,渐渐放宽心,闹腾了一夜,终于敌不过睡意,沉沉睡去。
待耳中听到李氏沉稳的呼吸,钱翩翩睁开了双眼,眸光清澈明亮,全无睡意。让父母担忧了这么多年,钱翩翩心里很是愧疚,可是钱翩翩无法向他们解释,那并不是什么梦魇,那是她前世的记忆。
手中的玉片微微发着暖意,钱翩翩望着窗外朦胧的月华,思绪渐渐飘远……
咏青,这一世,你在哪儿?
作者有话要说:
☆、学堂
李氏本以为钱翩翩闹腾了一晚,再没精力吵着要出门的,不想第二日一早,钱翩翩便神清气爽地起了床,还特意吩咐慈娘将她那套新做的桃色小罗裙给她穿上,打扮得漂漂亮亮没事人一般,倒让李氏开不了口让她不去。
吃过早饭,钱翩翩陪着李氏,在偏厅处理了一会儿内宅的琐事,直到巳时,才往知秋苑走去。
钱府的学生按年龄分为两拨,十岁以上,像钱昱和他的几位堂兄弟为一拨,按宋玉林的规定,每日辰时开始授课。而另一拨,则是十岁以下,除了钱翩翩和长她四岁的五哥钱颢,还有顾家、裴家和方家的三位小公子,等宋玉林授完兄长们的课,再给他们上课。
钱信并不要求家中女儿必须做学问,只要求她们闲时练练字,会背《女戒》和《孝经》便可,若谁想继续读书,也可跟着兄长们一起上课,但除了钱翩翩,其余三个女儿均对读书不感兴趣,宁愿留在闺阁里学女红。
在宋玉林眼中,钱翩翩是个奇特的女娃儿,她对女红不感兴趣,认字认得极快,千字文只学了几天便全认得,比一同上课的四位小公子聪明多了,但她却不喜欢练字,他每天布置他们写二百个字,她从来都是敷衍了事,往往只写二三十个便跑了。
别的女子对算术向来望而却步,可钱翩翩在他开讲《算经》的时候,却是听得格外认真,对他布置的题目算得又快又准,以至另外四位小公子常常偷看她的答案。
因见钱翩翩悟性不错,若不好好教导实在可惜,宋玉林曾想单独对她开小灶指导她学问,可钱翩翩却老神在在地道:“我不过一介妇孺,学问再好又不能入仕,终将嫁作人妇生儿育女,学来何用?”
宋玉林一噎,又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何用心学算术?”
钱翩翩眨了眨眼睛,理直气壮道:“所谓学问,不外乎古人将自己所思所悟汇集成卷,留待后人品鉴领悟,个中道理深奥,我现在还小,学了仿若囫囵吞枣,体会不了一二,将来我长大了,有了见识和经历,自会有所体会,何需现在刻苦?可算术不同,将来我就算再有见识,这演算之法却不是我能悟出来的,自当好好学习。”
宋玉林又气又好笑,这算是什么道理?
“胡说,书中一言一句,无不是圣人行千里路,读万卷书,历一世浮沉方能悟出,又岂是你一小小女子能无师自通的?你竟以为你长大了自会懂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钱翩翩毫不退缩,“夫子常言率性之谓道,学生这也是听从夫子教诲,顺着自己本心行事而已。”
宋玉林一时气结,但因大司马和他说过,府中的女子要学便学,不学便算的话,宋玉林也不再对钱翩翩有所苛求了,她不想学的他不勉强,她感兴趣的,他便尽心教导。
虽然宋玉林对钱翩翩宽厚,可对另外的学生可是及其严厉。此时,宋玉林正板着脸,点了方笙的名。
“书云:在上位,不陵下;在下位,不援上。正己而不求于人则无怨。上不怨天,下不尤人,何解?”
方笙战战兢兢地起身,两手绞着衣角,白净的小脸涌起红晕,结结巴巴地道:“嗯……讲的是,站在高处者,不往下看……站在低处者,不、不、不……”
一旁的钱颢和裴珉捂着嘴噗哧地笑出声来,方笙本就长得唇红齿白,比女子还娇柔,被这么一笑,霎时连耳朵都红了,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宋玉林面露不悦之色,举起了戒尺,方笙哭丧着脸伸出左手,哆嗦着忍痛挨了一下,宋玉林又指了钱颢来答。
钱颢起身,朗声答道:“圣人言,处上位者,不可欺凌下位者,处下位者,不攀附上位者,君子当端正自己,不苛求别人……”
宋玉林脸色稍霁,捋着胡子微微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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