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翩翩掰开二姐的手,撅着嘴道:“我没胡说,是方笙亲口跟我说的。”
钱婧捏了捏她的小脸,“两个小娃娃懂什么了,这话以后可不许再说了,被人听了对她名声不好。快吃粥,都要凉了。”钱婧方要再拿起玉箸,忽然又想起什么,左右看了一眼,小心叮嘱道:“方才那话千万别让大哥知到了,知道不?”
钱翩翩有点不明所以,但见二姐这认真模样,还是乖乖点头。
圆月高悬,夜凉如水,大司马府里的人都歇下了,只偶尔传来几声更鼓声。
乳母慈娘替钱翩翩擦洗了身子,将她抱到床上,正要哄她入睡,不料钱翩翩仍记着白天的事情,吵着要娘亲不要乳母,慈娘只得悻悻地将李氏请来。
因钱翩翩睡觉常做恶梦,加上年纪小,李氏将她安排在自己屋子旁边,方便照顾。听得慈娘来请,刚梳洗完的李氏放下手中蓖子,来到钱翩翩厢房。
“你这丫头,就没一刻消停的,怎么又闹了?”李氏坐到床上,边说边替钱翩翩拉了拉褥子。
钱翩翩笑得眉眼弯弯,蹬开褥子钻进李氏怀中,小手紧紧圈着李氏的腰,闻着母亲身上的皂角香,“没闹,翩翩想娘了。”
李氏最受不了女儿这一脸讨好的谄媚样,每次她惹了祸或有事相求,只要对着自己这样一笑,李氏心里便酥成一团,再大的火气也消了。
“鬼灵精的,又打什么歪主意?”李氏将钱翩翩的手掰开,重新将她塞进褥子里。
钱翩翩笑眯眯地将小脸露出褥子,“娘,明儿方笙的五姐过来,二姐想和她一块儿去天绣阁选缎子,我也要去。”
李氏一听便皱了皱眉。钱婧喜静,平日里极少出门,她和长史府五姑娘方昕交好,平时也多是方昕上门来找她,难得她愿意出门,许是为自己的婚事做准备,李氏自是没意见。但钱翩翩这个女儿就不同了,天生就是个惹祸精,每次出门总是惹事端。
前年上元节,钱翩翩随族中兄长们到东市赏灯,看中了一盏玉兔嬉月的八角宫灯,可那灯已被另一户人家买了,六岁的小公子提着那灯,玩得正高兴,钱翩翩纠缠着人家,非要人家将灯出让,人家不肯,她挣脱乳母的怀抱,一手扇掉那灯,将那小公子推倒,还将人家的裤子扒了,害得钱昱当街赔不是,又赔了银子,那户人家见他们是大司马府的人,这才不敢留难。
上回钱信出征前,族中妇人们到安国寺上香祈福,众人专心听寺中方丈讲经时,钱翩翩趁人不注意溜到了后堂,将一名六岁的小沙弥压倒在地,还将人家的裤子扒了下来。小沙弥不堪受辱,要一头撞死在佛祖像前以证清白,李氏难堪不已,忍痛捐了一千金香油,这事才被捂住没传出去。直到如今,李氏每每想起老方丈当时那痛心疾首的神情,仍心有余悸。
事后李氏问钱翩翩为何要如此,她竟说只是好奇和尚的屁股和普通人的屁股有何不同,对自己的行径丝毫不以为耻。
李氏为女儿这彪悍的性子大感头痛,要是不及时教导,迟早坏了名声,以后没正经人家敢求娶。大司马钱信却不以为然,还说什么这才是将门虎女,将来嫁了人也不会被夫家欺负,倒是越发喜欢这女儿。
直到半年前,李氏带钱翩翩进宫给皇后请安,才发现这所谓的虎女,根本不是性格彪悍,她只是纯粹地对男子的屁股感兴趣。因为在昭华宫,钱翩翩竟然连五皇子姬恒的裤子也扒了。
李氏终于意识到事态的严重,她百思不得其解,为何女儿会有这样的怪癖,竟对男子的屁股感兴趣,所幸的是,女儿只对与她年龄相仿的男童感兴趣,她这才得已用一句“稚子无知”掩盖过去。
自那后,李氏三申五令,不许钱翩翩再扒任何人的裤子,连哄带骗,说了许多再有下次,将来她嫁不出去就送去尼姑庵修行,或送去戎狄嫁给饮血茹毛的蛮子之类的话。如非必要,李氏也绝少再带钱翩翩出门,偶尔一次,也是如临大敌,围在钱翩翩身边的丫鬟嬷嬷,浩浩荡荡的少说也有十多人。
眼下听得钱翩翩说也要跟着钱婧出门,李氏断然拒绝道:“不行。”
钱翩翩扁着嘴,“二姐都快嫁了,娘也不许二姐置新衣?”
李氏横了她一眼,“二姐当然可以置新衣,我只说不许你跟着去。”
钱翩翩的嘴扁得更利害了,“娘,娘,我好久好久没出过门了,我也想去,娘让我去嘛。”
李氏不为所动,“你若是出门了,我一刻也不得安生,提心吊胆的,你还是乖乖留在府里,省我挂心。”
钱翩翩心知以钱婧的性子,见了方昕也不会把心思坦言,她打定主意非去不可,不依不饶地央求,还信誓旦旦地保证了一番,“不扒裤子,不惹事!”
李氏思前想后,道理说了这么多遍,也不知道她是真懂了还是装懂,终日将她困在府中不见识世面也不是个办法,终于松了口。
“若是再犯,你道如何?”
钱翩翩认真地道:“若有再犯,娘就将我嫁给戎狄蛮子,喝马奶吃生肉。”
李氏噗哧一笑后,敛笑正色问道:“那你怕不怕?”
钱翩翩用力点头,“怕!”
“那好,我只给你一次机会,若再给我惹事,你爹班师回朝时,将再见不到你。”
钱翩翩暗自腹诽,就算你舍得,爹爹也不会放过你,嘴巴上却乖巧地道:“翩翩谨记。”
李氏见她听话,又放柔声音道:“若你明日乖乖的,过几日我便带你一道去宫里给皇后请安,宫里有许多好吃的,你若不乖,我便不带你去。”
钱翩翩嘟囔道:“好吃的是有许多,可宫里规矩也多,这也不能动,那也不许摸,不能乱走动,话也不能多说,我才不要去。”
李氏敲了敲她的脑门,“这些不敬的话在宫里时可不能说,记住了?五殿下要离宫养病,我们于礼要去告别一番……”
钱翩翩打了个哈欠,睡意渐浓,从褥子里伸出暖乎乎的小手,握着李氏的手道:“娘,哼曲子,翩翩困了。”
李氏无奈地捏了捏她的小手,侧身躺在一旁,一边轻拍她的背脊,一边小声哼着歌谣。
好不容易哄得钱翩翩睡熟,李氏才回到自己厢房,可刚睡下不久,朦朦胧胧间便听到丫鬟玉蕴怯怯地在帐外唤道:“夫人……夫人,六小姐又被魇住了。”
☆、 梦魇
李氏猛地睁开眼,睡意全消,随手披了件袄子,便匆忙往钱翩翩屋里跑,还没入门,便听到女儿低低的抽泣声,李氏心中一紧,快步入内。
厢房里,慈娘正轻轻拍打着钱翩翩,口中絮絮地念着:“小姐快醒醒,小姐不怕,咱们有元禛道人的镇宅符,又有安国寺方丈赠的神水,什么牛鬼蛇神都要让道……”
李氏三步并做两步来到床前,钱翩翩弱小的身躯正蜷缩着,两手紧紧地攥着被褥,闭着双眼,眉头紧蹙,呜呜咽咽地哭着,小脸早已被泪水打湿。
李氏的心霎时揪成了一团,她将钱翩翩抱起,搂在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在她耳边低唤:“翩翩,我苦命的儿啊,你快醒醒,乖乖睁开双眼,睁开眼睛就没事了,娘亲就在这儿,翩翩不怕……”
慈娘腾了手,忙到厢房东侧供奉着的观音像前合什祷告,又取过观音像前的净瓶,用手指蘸了瓶中的水,往四个角落洒去,口中念念有词。
“慈娘,把那玉片取来。”李氏一边轻拍女儿,一边吩咐慈娘。
慈娘应了,取过钥匙打开一旁的箱笼,取出一只黄梨木匣子递给李氏。匣子里,一片小小的墨色玉片正静静地躺在月白色的缎子上,李氏小心地将玉片取出,塞到钱翩翩手中。
“翩翩乖,翩翩不哭,玉片在这儿,一会儿就没事了……”
她轻轻拍打着女儿,在她低低的呜咽声中,李氏恍恍惚惚之间,又忆起她出生那日。
钱翩翩呱呱坠地,那洪亮的哭声,比长子钱昱出生时还响亮。接生的稳婆将钱翩翩擦拭干净,看着那饱满的小脸,一边用布帕包裹一边感叹道:“老妇经手接生的婴孩没一千也有数百,却从没见过一落地便长得这般好看的,定是夫人和大司马祖上积下的福泽。”
李氏只道是稳婆的恭维话,可当她看向钱翩翩时,也不由诧异了,饱满红润的小脸,秀气的鼻子,小巧的嘴巴,皮肤白嫩嫩的,完全不像刚出生的婴儿般皱巴巴瘦猴子似的,倒像是已经半岁,完全长开了的样子。
钱翩翩睁着圆圆的眼珠子,不停地打量着围在她身边转的人,稳婆,慈娘,丫鬟,一个个地看下去,当那清亮的眼光落在李氏脸上时,竟朝她咯咯笑了几声,李氏惊吓之余,亦激动得几乎哭出声来。
不枉自己辛苦一场,女儿一出生便认得娘了,李氏正欣慰地想着,便听到稳婆惊呼:“咦……这是何物?”
李氏循声望去,稳婆正小心翼翼地掰开钱翩翩紧紧攥着的小手,将一小片黑漆漆的事物递给她。那是一片似墨般黑,似玉非玉的硬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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