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高一 (顾子行)

　　苏影想这周记算不得*吧，翻了第一页瞄了一眼，记的一件事情，很细致。
　　到了十班门口，苏影才合上那本子，张旭挥了挥手从里面出来：“小影子妹妹来啦？”
　　苏影恶寒，将一摞本子递给他：“你们班本子抱错了。”
　　“我就说嘛……”
　　忽然有人接了话茬：“张旭，这本子不是你抱的吗？”
　　“我什么时……”他想讲下去，收到了段坤警告的眼神，赶紧改口：“对，他去广播站了，我抱的。”
　　苏影转身，看见他站在自己身后不远的地方。耳根子一阵滚烫，他是什么时候在后面的？刚刚她可是一路偷看他周记过来的，虽然算不得偷窥，但总感觉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段坤真的好像没发现：“穿这么点，一会儿要感冒的。”
　　苏影接过六班的本子一路下了楼，脑神经“咚咚”直跳，那人是故意抱错本子的？
　　*
　　露天的舞台搭建了三天才完工，六班的窗户往外，正好可以将整个操场尽收眼底。下课赵婷和苏影还特意绕到那大架子那里转了一圈。苏影记得校长叫周俊，虽然很胖，但是很开明，不像后来的那个。
　　班里几个有艺术细胞的都纷纷去报了名，好几次课都在排练。
　　老樊见班里空了好几个位置，脸色有些不好：“你们学点艺术是好的，但要分清楚主次，马上要期末考试了，准备得怎么样了，再一晃，下个学期分文理科，自己心里要有数。就像语数英三门是主科一样。来，我们把《学习评价》翻到234页……”
　　苏影想大抵数学老师都有种天生的优越感，高考时，语文和英语拉分哪里能比得上数学？
　　苏影往窗外看了眼，今天的天格外蓝，一朵云也不见。
　　*
　　中午打饭，赵婷就在喊：“饭卡里多了几块钱哎！”
　　苏影一查，的确是比早上多了一点，这才想起来每年校庆都会有十块钱补贴。
　　赵婷趴着窗口：“师父，我不要豆芽了，换成梅汁扣肉。”最贵的梅汁扣肉。
　　“我觉得我还是满爱省j中的。”赵婷咬了一大口肉满意地说。
　　梅子扣肉，肉炸过一遍再用梅子汁勾芡得红烧，苏影曾经模仿了做了好多次，但都没那种酸甜正好的味。就是冲着这点，她也还是爱省j中的。
　　*
　　三十一号下午，全校停课，元旦露天晚会。各个班级都由班主任带领着，一人抱一个黄漆凳子往大理石的操场上走。
　　省j中的元旦晚会是开放的，附近小区的居民来了不少，虽然没有凳子，站在学生外围还是一脸的期待。
　　台上音乐渐起，最先出场的男女主持，一共六位，三对。最中间的那对，最养眼。苏影以前觉得那人穿了一身银色的燕尾服，很像小时候看的爵士猫，王莉莉一身束胸的蓬蓬裙，俨然像童话里公主。
　　许玉娇和她们坐在一排，忽的凑了脸说：“王莉莉的妆画得好重，难看死了，你看她脸跟手都不是一个颜色，而且穿了高跟鞋还比段坤矮一个头。”
　　苏影半天没说话。
　　许玉娇以为她不感兴趣又改了话题：“听说最后有集体华尔兹。”
　　赵婷一脸忧愁：“可我不会跳啊。”
　　许玉娇笑：“随便走走就行了，又不是比赛，我也不会，但是期待。”说不定就能和哪个帅哥共舞。
　　“……”真是难得一天不打击早恋。上一世，苏影参加了古筝表演，而且是最后一个节目，舞台上一结束就赶紧抱着乐器去后台了，什么舞蹈都没赶上。
　　隔壁的五班出的是文艺表演，扬琴、葫芦丝、笛子的声音此起彼伏，很是悦耳。
　　“缓缓的古典音乐如高山，如流水，整个下午都显得格外静，下面让高二七班的梁辰为大家带来的街舞《斗》。”
　　苏影眼睛看着那人握着话筒的手，深深觉得他的声音比刚刚那些曲子直更好听。
　　背景一瞬间切换，高中时代的舞神梁辰一身嘻哈风的装扮上台，手里拿了一颗橘色的篮球，那球在他手里想怎么转怎么转，脚上的舞步变化莫测，像风，像电。忽的，一个单手倒立，那球稳稳落到脚上，配舞的几个都是高二舞蹈班的，但一群人，不抵他一个。
　　赵婷手都要拍破了：“太帅了。”
　　苏影水喝多了，绕了人群往厕所去。跟外面的嘈杂声比，厕所里却是安静了许多。刚出门，但舞台上那人报幕的声音却是清晰可闻。
　　刚提了裤子起来，就听见外面有人在说话，封闭式的厕所虽然看不见来人的脸，但其中一个肯定是王莉莉。
　　“一会的集体舞蹈，你觉得段坤会邀请谁？”
　　“不知道。”
　　“你不想邀请他么？”
　　“想啊，可是有些事哪里是我想就能成的。”
　　“也是。”
　　“走吧，一会到我们报幕了。”
　　两人走远了，苏影才出来。心里堵得慌，而且确实也是嫉妒了，嫉妒那年陪在他身边的人不是自己。如今她回来的，却还是没有勇气迈出那一步。
　　苏影甚至不想再回到那舞台下面去，一会要是她看到那两人跳舞，她肯定要酸死的。绕到长廊一侧看着站在舞台后面的人，一时间五味陈杂，他生的真好看。
　　张旭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敲她的头：“我就说嘛！你们两一定有奸情。”
　　“怎么可能？”苏影赶紧否认。
　　张旭抱了胳膊笑：“一会腿跑快点，段坤那小子要是不和你跳舞，我就一个月不抄作业！”
　　“……”为什么这人这么笃定？
　　“大河向东流啊，天上的星星侧北走啊……该出手时就出手……”张旭将手里的可乐喝完了下楼了。
　　再次穿过人群，苏影端端正正坐回到自己位置上，舞台上正在表演相声，赵婷捧着肚子笑。
　　最后一个节目是团体舞，刚结束高主任就出现叫全体学生把凳子往后移，在舞台底下留出很大的一块区域。
　　“下面是自由舞时间。”
　　华尔兹的音乐骤然响起，舞台上的舞蹈演员走到台下，纷纷邀请舞伴。蒋豫南往这边走，赵婷眼里晶莹一片。苏影下意识地往后面躲，不知不觉就退到了舞台边上。
　　六班坐在舞台最前面，苏影没退几步，一下踩到了台阶上，一个踉跄。
　　忽的有人捉了她的手腕，熟悉的温度……
　　“躲谁？”
　　再回头一下撞进那双漆黑的眼里：“没躲谁。”
　　“哦。那正巧。”说话间，他眼底已经浸了笑。
　　“什么？”苏影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我正巧在找你。”不徐不疾的语气，胜券在握的表情。
　　苏影整个心像是被人一把捏住，有甜也有涩，在找她吗？
　　“介不介意一起跳支舞？”极为绅士的伸手，做了个邀请礼。
　　那一瞬，风似乎都停止了，苏影再次陷入了短暂的失聪状态，她不敢看他的眼睛，立在那里半天没说话，不知该不该伸手去，手心里攥了汗，下意识地在牛仔裤上擦了。
　　“不会跳？”他又问，但那双眼睛始终没离开过她。
　　苏影就着他给的台阶点了点头。
　　这人刚刚的姿势已经换了，很有礼貌地握住了她的指尖：“我教你。”
　　“……”她想过无数种可能，独独没想到这种。耳边的音乐舒缓，但心跳早没了节奏。脚下的舞步没停，鼻尖似乎满是十月份的桂香。
　　藏在心里的话终究还是说出了口：“段坤，你会不会觉得我和旁人不一样？”

　　☆、第24章 糖蜜罐儿

　　“会。”一个字未落地，已生根。
　　只是这样，她已觉万幸。心一瞬掉进了蜜罐子，又甜又粘。苏影抬眼凝住那双眼，回应她的是一个旋转。音乐骤然转快，脚下的步子不停，世界彻底混乱了。
　　“你呢？”他问。
　　耳朵再次失聪，苏影有些哽咽，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如果以后没有结果，她宁愿不要，可这人是段坤啊，她等了多久了……
　　段坤再次开口：“暂时不用回答，苏影，我有耐心，也有信心。”他甘心一厢情愿，谁让那人是她。
　　音乐停止，他的话显得格外清晰。他曾等了她那么多年？
　　*
　　距离放学还有一节课，课代表们纷纷往各科目办公室抱试卷。蒋豫南已经发了四张试卷了，他手里还有两份……
　　语文要求写两篇作文，那作文题目有点长，苏影捏着粉笔抄了好半天。下了讲台，桌上已经堆得满满当当的了，只好拿了个空白文件袋，一张一张装。
　　赵婷收拾了半天转脸问：“一共多少？”
　　苏影认真点了两遍：“十四张卷子，三份报纸。”
　　“天啊！我不想放假了。”苏影也不想。
　　*
　　回高港的车很多，却是趟趟像沙丁鱼罐，一来就被人围攻了，公交车门开了又关，好不容易挤上去几个人，司机脸上的表情都有些扭曲，颇为不耐烦地说道：“等下一班”，猛地关上了门。
　　绿色的车子绝尘而去，天已经渐渐转暗了，苏影下定决心，下班车一准上，用力一扯，身后的书包带子紧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