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程子放上下打量了她一遍,“就从你开始怎么样?”
“啥?”她跳起来。
他不怀好意一般笑起来,倾身向她,她突然屏息,接连后退,下腰到极限的瞬间,几乎本能地拉住程子放的领带,只一秒,两个人一起倒在地上。程子放的表情也从最初的洋洋洒洒变为惊慌,他在倒地的瞬间,急忙用双手撑着地板,而身下的许尽欢,还在紧紧抓着她的领带。
“程西斯你,疯了吧?”许尽欢瞪眼瞧着程子放。
他面无表情,嘴唇紧抿,一本正经的面孔倒添了几分与往日不同的羞赧可爱,这是许尽欢没有料到的。
接下来,好戏果然开场。
助理带着邮政专递的快递员,没有敲门就走了进来,“主编,这儿有一份需要您亲自签收的快递……”
话没说完,助理与快递员同时抬头看,只见主编大人作俯卧撑状,而作为文字编辑的许尽欢,被主编压在身下,眼神慌乱失措,助理吓得眼珠子差点滚落到地板上。
她战战兢兢闭上眼睛,踉跄向后退,“对不起主编,我,我下次进来一定敲门,您放心,我刚才……我刚才什么也没看到!”
伴随一声剧烈的关门声,助理消失在快递员和眼前的两个人的面前。
许尽欢手足无措地站在书架旁边,吓得腿都软了。
程子放窘迫起身,匆忙签收完快递,扭着脖子调整了下领结,重新坐回到椅子上。
气氛陡然变得尴尬起来,他轻咳一声,“那个,”样子像是在办公桌上找着什么东西,过了会儿,才说,“你帮我在书架上找本书。”
许尽欢如获大赦,“好,你要哪本?”
“《南方周末》的物刊,全明星人物专访那本。”
她赶忙在书架上找寻,一本一本挨个儿找过去,未果。抬起头来的时候,看见最上层的格子里放着这本书,在其他书目的中间。她踮起脚轻轻将书抽下来,走到办公桌边递给他。
他头也未抬,只说:“这本书你拿回去看,恶补一下人物专访的写作方式,上次专访裴斯宇那一期,你写的尤其差。”
“为什么?”她问。
程子放这才抬起头来,极力装的若无其事的样子,正色道:“这次若初文学刚好要做一期人物访谈,他们是第一次做,公司里也没有专职写作的人,怕做不好。我和他们主编很熟,推荐了你过去写。”说完继续埋首文件。
“是吗,采访对象是谁?”她终于露出喜色。
“不知道,反正是面向文艺圈。”他说。
“会不会是当红作家之类的?”她期待地看向他,好像他是这次人物专访的策划人。
他耸耸肩,“也许吧。”顿了顿,又说,“总之你回去好好准备,这次虽然说是给若初文学的顺水人情,但对你而言非同小可,或许会成为你在文艺刊上的一块敲砖石。”
许尽欢愣了一愣,她突然明白他刚才所说的“从你开始”是什么意思了。
她拉开门,回头冲他笑了笑,“我会的,程西斯万岁!”
说完就像个磕了药的兔子一般,一蹦一跳地走出了办公室。门外的大厅里,每个格子间的女人都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地看着她,像饥饿的人看见了一只手扒鸡一样地兴冲冲。斤记斤扛。
先是纷纷转了椅子凑过来,“尽欢,你跟咱们主编,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什么怎么回事儿?”一脸无辜。
女a:“助理都看到了呀,还装!”
……
女b:“是啊,我就觉得你和主编的关系不正常,这阵子你没来上班,主编发给我们的工作邮件都出了3个错别字。”
女c:“是啊,他平常可是不犯这种错误的,堂堂时尚杂志的主编哎!”
女a:“你们一定是发生什么了对不对!对不对!”
许尽欢被大家推得头晕目眩,她觉得天花板上有无数个吊灯在转来转去。她挣脱开大家的手,端起杯子就要往茶水间里走。
女b:“那你这意思是,你们刚刚在办公室里,什么都没发生?”
许尽欢突然涨红了脸,刚才的“拉领带”事件像过电影一般在她脑海里闪现。面无表情的程子放,衣衫凌乱的自己,还有惊愕到不行的助理,以及一脸意犹未尽的快递员。
他们曾离的那样近,近的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那么,就从你开始怎么样?
----程西斯你,疯了吧?
她心里猛地“咯噔”一声,自己这是在想什么玛丽苏的狗血事情?赶忙晃了晃脑袋,这下可好,更加目眩神迷了。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么?”有编辑明显从许尽欢的表情里察觉到了蛛丝马迹,“一定出什么事儿了!”
“你看好前面的路先,要撞到咖啡机上了啊----”许尽欢提醒面前正倒着走路的同事。
“告诉我!!!”
“什么也没有----”她将杯子放到机器的口下接咖啡,对着同事吐了吐舌头。
“瞎说!”她们八卦的眼神里透露着狗仔队的光芒。
在同事们的追逐间,一通电话救了差点被大家的口水淹没的许尽欢,她挤过人群走出来,端着咖啡站到茶水间尽头的外侧,靠着墙壁,按了接听键。
“喂,妈妈桑,今儿怎么有闲心找我了啊,不接客还是没开张啊?”她笑闹着道。
经理在那头依旧笑得满面春风,接过话头调侃道,“是啊尽欢,老娘我自从生下你之后就再没开过张了。”
“又占我便宜。”她撇嘴。
“闲话少叙,这几天我可是心心念念都是给你找相亲对象的事儿啊,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让我找找一个,你今天晚上去会一会他,听说人不错,你好好跟人家吃顿饭,别驳了我面子。”
“什么?相亲!!!妈妈桑,你去开婚介所算了!”她尽力压低声音,却还是忍不住埋怨,整个人像泥巴一样粘在墙壁上。
第十一章 有生之年 狭路相爱(4)
无论如何,法国的一切都是迷人而舒适的。
裴斯宇觉得,在巴黎生活,似乎无论走到哪儿,塞纳河都在身旁。
以往。他在书中读到那条河,给他的感觉是遥远的,缥缈的。如今他站在河边,终于通过这种亲切的方式熟悉了它。有人说,泰晤士河寒风黯然,哈得逊河空荡无幽,尼罗河泥沙俱下,泰伯河混浊不清,唯有塞纳河蕴涵诗意蜿蜒向前。
现在看来,果真如此,河水是映照着天空的那种蓝色,蜿蜒宁静,也许是因为多年文化积淀,它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懒得跟人解释那么多的元老气息。
但这些至少抚慰了裴斯宇那颗焦躁的心。他开始觉得,自己出国的决定是正确的。
他沿河而居的这些日子里,越发觉得自己舒泰悠然了起来。似乎从前的那些不愉快,那些失去的东西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他住的那栋楼是红色的外墙,这让他有一种家乡的感觉,尽管那根本就是两种红色。
他一个人住一个小套间,这里有24小时不断供应的热水和网络,里面一间卧室,备有空调,单独的卫生间,外面是一个小客厅,正中央的电视机下,却有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壁炉,只待冬日里生起炭火,坐在那块带条纹的羊毛混纺的地毯上,在闪烁的火光中翻阅一本书。
拉开百叶窗,可以看见外面的天。正在渐渐枯萎的草坪和树叶,以及站在塞纳河边喂鸽子的路人。
偶尔也有高鼻梁金发碧眼的法国女郎在广场上追逐。她们在夏日里穿着性感魅惑的小皮裙,露出修长细腻的腿,每每看到这些的时候,季东阳都会下意识地寻找顾嘉妮的身影。
他知道,她就在这儿。
她当然不会在夏天穿得那么性感魅惑,她是最敦厚稳妥不过的姑娘,即便是在冬天,她也依旧会在该围围脖的时候围上素色的围脖,戴着毛茸茸的棕色耳暖,穿上羽绒服和绒裤,踩一双栗色的雪地靴,坠着银铃。
他依稀记得那声音,珠玉落地一般好听,伴着踩雪的咯吱声。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的流逝着,直到来了巴黎一个月以后。裴斯宇才终于整理好自己,找上门来。
他来时,顾嘉妮正躺在床上读法朗士的《塞纳河岸的早晨》,因为是中法文对照版,读起来也并不显得那么艰涩卓绝,他写:北岸,梧桐树下排列着出租马车和马匹,它们把头埋在饲料袋里,平静地咀嚼着燕麦;而车夫们站在酒店的柜台前喝酒,一面用眼角窥伺着可能出现的早起的顾客。
读到“在给景物披上无限温情的淡灰色的清晨”时,她听见敲门声。
顾嘉妮穿着睡衣,一头刚洗了吹得半干的齐下巴的利落短发,踩着拖鞋去开门。
门外,扑鼻而来的是夏日里泛着的清新气息,带着后面灿烂的有些不留情面的阳光。
她和他都怔了一怔。
“bonjour.”她笑着用法语和他打招呼,待看清来人面孔时,她终归还是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