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凯瑟琳夫人或者女管家现在看到她手沾泥巴的这一幕,一定会惊吓过度。但安妮却非常开心,她觉得这是自己最开心的一个时刻。
小心翼翼地用湿润的清洁纱布把砧木的嫁接伤口裹好之后,卡尔教授朝她挤了挤眼睛,说道:“好了!我知道我的老朋友帕斯卡在我离开这里后,一定会象照顾自己孩子一样地照顾它。是不是啊,我的老朋友?”
帕斯卡先生嘴里嘟囔着,用后脑勺来表示自己的不满。
教授大笑,“年轻的小姐,倘若运气够好,那么三年之后,到了下一个彭伯里的米迦勒季赛马会,说不定你就能够一口吃到你最喜欢苹果樱桃了。”
安妮也高兴极了,“教授,希望那时候我们能一起品尝。”
卡尔教授忽然沉默下来,耸了耸。两人洗完手,他微笑着让安妮跟自己过来。
他们来到玻璃暖房外的一处花坪间时,教授停了下来。
“安妮小姐,我早就注意到了你了,也非常喜欢你,”他用一种宛如慈父般的目光望着安妮,“我也注意到了你母亲对你的不恰当管制,这一定给你造成了很大的困扰。但是……”他顿了顿,“希望你能够谅解她。你父亲去得早,她必须独自承担罗新斯的责任……总之,我希望你能够谅解她。不但谅解,你甚至可以试着和她多些交流,告诉她你在想什么。哪怕她一开始不接受,但相信我,只要你坚持,她一定会有所改变的。因为她原本并不是现在这样的人……”
安妮惊讶而迷惘地看着他。
卡尔教授笑了笑,“突然听我跟你说这些,你一定很奇怪。没什么,你把我当做你母亲年轻时的一位好朋友就够了。你的表兄达西先生是个可以值得信任的人,倘若你有什么困难,完全可以向他求助。他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帮助你。哦对了,还有那位伊丽莎白小姐,我要是没估计错,他们迟早会在一起的。她是个非常有趣的小姐。我也很喜欢她。倘若你愿意,你也可以与她交朋友,我想她一定很乐意。最后……”
他低下头,从自己那个掉了个扣的衣兜里掏出一个手掌心宽的四方盒子,递了过去。
“安妮小姐,明天我就要离开彭伯里了。我想请你帮我把这个东西转给你的母亲。”
见安妮面带犹疑,他笑了。
“你放心。她绝对不会责骂你的。看了后,她就会明白了。”
安妮伸出手,接了过来。发现有点沉。
她紧紧地捏住,点头。“我会转交的。”
“谢谢你,亲爱的安妮。”卡尔教授轻轻吻了下她的额头,仿佛她是自己的孩子,“那就再见了!期待下次见到你时,你的笑容能更多些。”
目送教授背影离去后,安妮望着自己手上的沉重盒子,心里充满了好奇。
到底会是什么呢?
挣扎了许久,她终于忍不住打开了盒子。愣了。
和她原先想象过的任何东西都完全不同。
这是一块略微泛了点白色光泽的不规则金属,完全看不出是什么。此外,底座下仿佛还压了张折叠好的信纸。
她还是没战胜心底里的强烈好奇,怀着紧张不安的心情,最后,她偷偷拿出了信纸。
☆、76
达西感到非常惊讶。
他原本已经做好了继续迎接自己姨母滔天怒火的准备,但奇怪的是,接下来的几天,她竟然一直没有什么动静。今天送走卡尔教授后,倒是他自己忍不住,问了声管家,才知道一向堪比铁打般的她居然生病了。
“凯瑟琳夫人好像生了病,所以一直在房间里休养。”
“看医生了?”
“她拒绝医生。”
达西沉吟了下,决定还是自己去看个究竟。
当看到凯瑟琳夫人时,达西禁不住再一次惊讶。
她似乎真的生病了。一改平时就连在卧房里也要盛装华服的习惯,头戴一个压住大半脸的睡帽,身穿睡裙,神情呆滞地靠坐在椅子上,看着十分憔悴。边上只有安妮陪着。平时半步不离的柯林斯夫妇和几个女管家都不在。
“达西表哥。”
安妮站起来相迎。神色里除了该有的担忧,仿佛还多了点别的什么。
但达西现在没心思观察这个。
虽然一向不喜欢这个姨母,但看她现在这副样子,还是觉得有点歉疚。
大约是自己拒绝娶安妮,给她造成太大的打击?
他心想。
“凯瑟琳姨母?”他试探着叫了声,“听说您生病了,又不看医生。我有点担心。我觉得您最好……”
“不必了。”
凯瑟琳夫人忽然出声打断他的话,声音沙哑,完全没有平时那种高亢的音调。
“倘若不舒服,我认为还是应该看医生的……”压住心里的疑惑,达西继续劝道。
“不必了!”凯瑟琳夫人站起来,一把拨掉自己头上的睡帽。
她的脸色还是挺憔悴的,但声音却响亮不少,用一种她一贯的倨傲语气说道:“我很好。我明天就离开这里回罗新斯。”
达西一愣,安妮则面露微微的失望。
凯瑟琳夫人看了眼自己的女儿,眉头皱着。安妮嘴唇动了动,终于还是垂下头去。
“安妮,倘若你还想留这里,那你就留下来吧,到圣诞节前,我会派人来接你回去。”
仿佛下了个莫大的决心,凯瑟琳夫人终于这样说了一句,虽然神情还是十分僵硬。
安妮猛地抬头,仿佛不敢相信地望着自己的母亲。
达西此刻的惊讶也绝不会比安妮要少半分。但他很快就回过了神,表示自己的欢迎。
“非常高兴听到您的这个决定。我想乔治安娜知道后,一定也会非常高兴的。”
————
凯瑟琳夫人就这样于次日一早坐上马车浩浩荡荡地离开彭伯里,带着她一贯的十足气派。柯林斯夫妇跟随女恩主离开前,不但再三对主人达西先生在自己逗留期间的殷勤招待表达了深刻的谢意,甚至还跑到伊丽莎白面前诚恳地感谢了一番。
虽然觉得这场感谢无厘头之至,但既然牧师夫妇仿佛已经彻底忘记之前的那一场翻脸,伊丽莎白自然不会记着旧事不忘。于是双方客客气气地告别,终于言归于好。
“看到柯林斯夫妇现在这样的态度,我觉得很高兴,”过后,简忍不住说道,“但是我还是很惊讶,莉齐,你也不过和他一样,是彭伯里的客人而已,他为什么要特意跑来感谢你?”
照伊丽莎白的猜测,应该是牧师先生用他的灵敏鼻子闻到了点什么。但鉴于上次爱德华求婚后自己立刻通知家人结果得了教训的经过,这一次,在达西没有来到贝内特先生面前得到他点头之前,她决定谁也不说,包括简。
“我也不知道呢——”她含糊地带过话题。
简也没怎么上心。开始和伊丽莎白讨论起什么时候回去的事了——彭伯里虽然好,但她已经开始想念自己的家了,尤其是现在有了身孕的情况下,更希望能早点回去。既然现在身体已经恢复健康,那么也该准备告别主人回家的事项了。
————
对于凯瑟琳夫人用这种方式突然离开,伊丽莎白也感到有点不可思议。在问过达西却同样无果后,她也就只好归结于运气够好——可能是夫人终于意识到强扭的瓜不甜的这个道理?
尽管她觉得这理由太牵强,但目前看来,能让一个人前后态度发生这样巨大的改变,好像这是唯一的解释了。
自然了,乔治安娜对得以留下的安妮表示极大的欢迎,安妮也非常期待接下来没有母亲时刻监护的彭伯里生活,两位表姐妹的关系变得更加融洽起来。
几天之后,赛马季结束结束了,当晚,彭伯里在翡翠厅再次举办了一场送别舞会。伊丽莎白也和乔治安娜、安妮一道,盛装出席。
这个极尽奢华的舞会之夜,亲王殿下自然还是毫无争议的中心人物。他不但在白天的最后一场猎狐游戏中收获颇丰,而且再次见到已经消失了多天的那位贝内特小姐。这让他显得很是高兴——因为他的缘故,导致伊丽莎白也成了今晚舞会里最引人注目的一位小姐。男人们还好,不过频频望一眼贝内特小姐而已,不少女士和小姐,却都开始低声议论起这位让亲王格外垂青的贝内特小姐。
今晚的贝内特小姐也笑意盈盈的,看起来仿佛更加漂亮了。象上次一样,他不但邀得她与自己跳了首支开场舞,接下来也与她言谈甚欢——至于到底谈了什么,忙着应付宾客的主人达西先生根本无从得知。但是,当听到亲王再次发出大笑声时,达西先生终于忍无可忍,丢下一个缠着自己没完没了大骂独,裁者拿破仑的托利党议员,朝着亲王走了过去。
“尊敬的亲王殿下,彭伯里藏有一瓶来自拉菲罗斯柴尔德酒庄的佳酿,是我父亲生前去往波尔多拜访一位老朋友时所得,年份自然不必说,堪称顶级。最难得是,这瓶酒出自天才的酿酒师黑蒙·威斯特之手。殿下可否有兴趣品尝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