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旧约不是记载以利亚曾三次俯在一个断了气的孩子身上最后救活了他吗?除了上帝的力量,您不觉得两者有共通之处?我当时想起了这个,这才让达西先生试试而已。感谢上帝,柯林斯先生真的活了过来!”
贝内特先生哈哈大笑,“嗯,我会转告玛丽的,”他慈爱地摸了摸女儿的脸,镜片后的眼睛里满是骄傲和宠爱。
“好好休息吧,我的孩子,随便你母亲怎么发牢骚好了,过几天她就没事了。说实话,你要是答应了柯林斯的求婚,我才会真的难过,”仿佛想到了什么好笑却又不能笑的事,最后,他一本正经地挑了下眉,“你也不必为可怜的柯林斯先生担心了。刚才他对我说,他一定会坚持住到先前说好的日子才走,由此可见,他根本就不生你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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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丽莎白拒绝柯林斯先生求婚的事不胫而走。当天晚上,去探望好朋友刚回来的夏洛蒂还没脱下外出的帽子和手套,卢卡斯太太就迫不及待地将另几个女儿从房间里赶了出去,好让自己说话。
“怎么样,是真的吗?伊丽莎白居然拒绝了柯林斯先生?”
夏洛蒂依旧不急不缓地脱着帽子和手套。
“妈妈,你这个样子,会让人觉得我去探望莉齐只是为了打听内情而已!”
卢卡斯夫人一个停顿,随即不满地埋怨:“我不都是为你着想吗?以你的条件……”
夏洛蒂看了眼自己的母亲,打断道:“是,伊丽莎白确实拒绝了柯林斯先生。”
“贝内特夫妇呢?也同意了这决定?”
卢卡斯太太期待地看着女儿。
夏洛蒂保持缄默,挂好自己的帽子后,小心地整理上面刚被风吹歪了的花边——帽子是时下女人最重要的装饰品之一,无论是一口标准公学腔的伦敦时髦贵妇还是她们这种乡下土妞,对帽子的重视都如出一辙。她也真心实意地喜欢帽子。一顶合适的帽子,有时候甚至会让自己那双平凡的绿色眼睛倍添光彩。
“你说话啊!”卢卡斯太太焦急地催促。
夏洛蒂整理好帽子,终于说道:“应该吧。莉齐的性格,你也知道,贝内特太太就算不愿意,也无法勉强她的。”
“太好了!我的孩子,这是你的一个好机会,明天我就让你爸爸邀请柯林斯先生过来用饭,你一定要紧紧抓住他,这可真是意外惊喜!”
卢卡斯太太急匆匆地出去找丈夫。
夏洛蒂独自立在房间里,一阵茫然后,习惯性地到了窗户边,推开看了出去。
窗外是绵延的原野和田地,还有阡陌纵横的小路,那头过去,就是她熟悉的梅里顿小镇,如果不满足于所见,想再看得远些,视线却不幸止于远处的那道绵延山峰了。
在她还是个无忧无虑小女孩的时候,她就曾不止一次地站在凳上趴这里,幻想着山那边的世界。
长大了才渐渐明白,山那边是什么,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夏洛蒂我的朋友,我衷心地希望你能幸福,所以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因为我知道这一定是你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
刚才去探望落水的伊丽莎白时,她说的话再一次在耳边响了起来。
她的朋友伊丽莎白仿佛已经猜到自己会做什么决定了。
夏洛蒂关上窗户,拉上了窗帘,闭目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她已经不年轻了,早过了做梦的年纪。就照母亲说的做吧。想法子抓住现在这个可以预见能给自己带来后半生安稳生活的柯林斯先生,才是她现在应当考虑的重要事情。
☆、第十八章
柯林斯先生素来体健如牛,那天在河边最后虽迫不得已晕倒在地,但回来休养一晚上,听贝内特太太痛骂女儿,又再三向自己道歉后,被伤害了的心灵有所平复,身体自然也跟着恢复了健康。
“我已经丝毫不生伊丽莎白表妹的气了,”他沉吟片刻后,沉痛地道,“但是这件不幸的事,却促使我不得不重新考虑我当初定下的那个计划。很明显,我的善意并没有得到贵府的足够重视。”
贝内特太太急忙卑微地再次道歉,并保证自己一定会把伊丽莎白给骂到回心转意为止,柯林斯先生则宽宏大量地摇了摇手,用一种将满不在乎和急于炫耀两种对立情绪糅杂得浑然一体的语调表示自己就要应邀去卢卡斯府上赴宴了,请贝内特太太不必费心再准备他的晚餐。
贝内特太太本来还为卢卡斯府的好心好意而感动了一下,至少,能让客人暂时从这可怕的局面里解脱,不必再时刻面对给他带来无尽烦恼的自家二女儿,而自己也有时间好好再教训她。但等柯林斯先生连着两天都去卢卡斯家,一直消磨到晚饭过后才回来,而脸上的种种得意神情也扑面而来的时候,可怜的做母亲的才终于觉察了来自老邻居的阴谋诡计——对方家里也有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贝内特太太立刻开始坐立不安,恨恨地在丈夫和女儿面前无情地揭露卢卡斯一家的险恶用心。虽然她满心认为,卢卡斯家的女儿无论如何也比不上自家女儿,在见识过自家女儿的美貌后,想来柯林斯先生一定不会陷入对方的圈套,但为防万一,她还是立刻决定改变主意,放弃嬉皮笑脸的伊丽莎白,改而在剩下的三个女儿中选一个成就这桩婚事。只是,她还是低估了牧师先生长久以来一腔柔情无处可诉的内心压抑程度。犹如老房子着火,一旦引发火苗,很快就以熊熊之势迅速燃烧——她万万也没有想到,她这边还没选定好到底再选哪个女儿,那边的柯林斯先生早已经春风得意,万事顺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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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天哪,太可怕了!居然会这样对待好心的你!”
卢卡斯太太在听完科林斯先生的一番控诉后,夸张地叫出了声,爵士也庄严地点头,用尽量客观的语气表达了自己的观点:“他们家女儿的教养确实亟待改善。”
“大家都这么说。”最后他补了一句。
脖子上围了块餐巾的柯林斯先生叉住刚撕下来的烤乳鸽肉塞进嘴里,在大家充满怜惜的注视下嚼得满嘴油汪汪的,最后终于咽下去后,继续用沉重而痛心的语气继续说道:
“贵府所言极是!我在他家做客的这些天,虽然不敢自称了解透彻,但也绝不致以偏概全。那一家的人,从太太到女儿,没一个具有女士该有的礼仪!先生也不过尔尔,否则以家父当年的容忍和柔和,两家又怎至于交恶到多年不相往来的地步?我的一番好心好意,倘若被罗新斯的凯瑟琳夫人知道了,一定会得不到理解和支持。本来我还打算冒着天大之大不韪在夫人面前为这家人极力说些好话的,现在却庆幸完全没必要了。尤其是伊丽莎白表妹,我发誓,再也绝不会找到第二个比她还要粗野的绅士女儿了!她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跳下了水!我真难以想象,别说绅士的女儿,就算是挤牛奶的村姑,也会被教导过这绝对不是一种光彩的行为吧?更别提她上来后浑身湿淋淋的样子了,我敢担保,要是被凯瑟琳夫人看见,一定会骂她有伤风化……哦,这汤看着不错——”
话说得多了,必然导致口渴,何况刚才还吃了一大坨的肉呢。
柯林斯先生停了下来,舀一勺汤放进嘴里,细细品尝滋味,以不辜负主人的一番殷勤款待。
“不得不说,贵府的厨子只要再悉心研究下,汤就能达到罗新斯府的水准了,我曾有幸受邀去用了两次的晚餐……”
柯林斯先生正在批判和赞美之间自如转换着,忽然留意到被安排坐自己边上的这家大小姐正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于是下意识地挺了挺自己布满男性力量的胸膛,不幸却因分心,竟被嘴里的汤给呛了,还没来得及下咽的残余汁水连同刚被嚼碎的菜末立刻喷了出来,不但喷到他面前的几个盘子里,还沿着下巴滴到了胸前的餐巾上,雪白的餐巾立刻挂下一道污痕。
玛利亚正要取勺舀汤,见状立刻缩回手,而更小一点的莉莉则惊呼一声,等发现来自父母的严厉阻止目光后,急忙闭嘴低下了头,于是大家都不约而同地装作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等客人憋红了脸咳嗽完了,卢卡斯太太这才细声细语地叫女佣来给客人换掉面前狼藉一片的盘子,又体贴地请他品尝新上的甜点,以免对方还为自己刚才的失礼而尴尬。
柯林斯先生擦拭了下嘴,干咳两声,稳了稳情绪后,略带尴尬地看向坐自己身边的夏洛蒂,却发现她依旧保持微笑,用充满柔情的眼光专注地看着自己,心里顿时觉得前几天从贝内特一家那里得到的伤害在这一刻彻底得到了补偿,于是他也大胆放心地打量起了她。
距离这么近地看,这家的大小姐其实也挺不错的。油亮的黑色长发被柔顺地盘了起来,露出一半白腻的柔软耳垂,眼睛绿得像颗宝石。虽然脸没有伊丽莎白长得漂亮,但白皙的脖颈、优美的身段、柔顺的好脾气,还是令她身价见涨,哦对了,她还是爵士的女儿……
亲爱们,请相信吧,柯林斯先生在感知女性魅力这方面的能力,绝不像他外表所表现出来的那样,是个懵懵懂懂的笨蛋。虽然因为从事神职的关系不允许他有任何的轻浮和放荡,但这并不妨碍他在布道之余也会暗暗地用凡人属性的眼光去看他的女教民们,并且,已经积累下了不少丰富的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