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呢,固然要装作不计较、没听见的样子,心里却说服不了自己真的当做没事。于是不多时便寻了一个空儿逃了出来,躲到了一间较为偏僻的的小茶厅里。
没一会儿,文澍也跟着我进来了,他安慰我说,“我妈一向说话直来直去,口无遮拦,你不要生气。”
“老人家只是说了句心里话,我怎么会生气?”我坐在沙发上,故作轻松的仰头看着他。
文澍挨着我坐了下来,握起我的手,给我哈着热气。
“知道你心宽,但还是害怕你不高兴。”
“我有那么小性吗?”我看着他,笑着问道。
“你不小性,可是你很任性啊!”
“怎么任性了?”
“比如,你不想去我家,怎么叫你都不肯去。这不是任性吗?”他随口一说,就让我无法辩驳了。我只好别过脸去,装作不想听的样子。
“生气了?我是说着玩的——”文澍忽然张开他的臂,把我抱到怀里,吻我的额头。我埋了头,躲开他的吻。
“呦——你有白头发了!”他忽然叫道。
“在哪里?”我吃了一惊,霍然抬起头来。
文澍握着拳头,扬到空中,来回挥着,引着我的手跟着去追逐。总算够到了,掰开他的手,却什么也没有。
“你骗我!”
我恍然纳过闷来,他方才并没有拔我的头发,我也没觉出一丝痛,他的手里怎么可能会有我的头发?
见我当真上了当,文澍便开心的笑起来,说道,“你这么年轻,哪里会有白头发?”
“当然有啊,是你没有看见——或者装作看不见。我已经老了。”我理了理头发,说道,“用不了多久,我就要二十四岁了。”
二十四岁,生肖属相已经走了整整两轮!焉敢再说什么年轻?
文澍忽然搂住我的腰,把我拥到沙发靠背上,深深的吻起来。许久,他才说道,“槿初,我们——结婚吧——”
我一时怔住,说不出话。
“如果我们有了孩子,一定会和你一样漂亮、聪慧。我们会有一个幸福的家——”
我轻轻捂住他的口。他的请求让我感到惊诧、突然,他的希望太过切近了,而我,还没有看到这么长远的路。
“文澍,不要这样,好不好?”我看着他的眸子——赤诚而又热烈的,有些不忍心的说。
“怎么了?”文澍的眼睛里写满了诧异和不解。
“给我一点时间,好吗?”我低下头,低声道。
他听了,没有说话,依旧把我搂到怀里。
☆、第六十六章 烦恼盘丝
此前文家屡屡叫我去做客,都被我拒绝了。为此也和文澍小小争执过几次,我仍是不肯去“正式”做客,只说时候不到、不便登门。文澍无奈,只好顺着我的意,在我和他父母之间两面周旋。这一次在方家,他如此富有勇气的开口,一定是平日里受了他父母的鼓舞和催促。可我却不愿轻易的许诺,未免将来为这思虑不周而反悔。
文澍虽然答应给我时间想一想,但是他的父母明显没有这样的耐心。在这些老辈人传统的思想里,一定奇怪:所谓的新式恋爱一定要谈很久吗?放在十年、二十年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几句话的事,两个人便凑到了一起,毫无意外的结为连理,然而给全家带来子嗣,延续一族之香火。而现代的青年们呢,却把这个过程拉长了十倍,让他们觉得复杂、不可理解,甚至不可接受似的。我和文澍,在他们眼里,怎么说在一起交往也有小半年了,而我却一点明确的表示都没有。
元旦那日的一大清早,文家就派人来请我过去,说文澍下午从学校回来,难得合家欢聚,正好一起共进晚宴,等等。
我犹豫着,先打发报信人回去,后回到屋里慢条斯理的收拾房间、整理衣物,本来是打算收拾几件冬天换洗的衣服,送去学校给明曦,现在被这事一掺,不知道还能不能去。
这时,母亲走进来了,问道,“今天去不去文家?
我听了,没有说话,只是慢慢的叠着手里的衣服。终于,淡淡的说,“再看吧。我依旧跟文澍说过了,今天要去学校看明曦。若有富裕时间的话,再去文家。”
“人家三番五次来请,你也不能总是找理由,不肯给面子啊。”
“那我就去走一圈罢了。只是不想和他们家里人一起吃饭,怪不自在的。哪有在家舒服?”
“知道你不喜欢和长辈们聊闲天,觉得没意思。不过——这次恐怕不能再推了吧。人家是请你吃饭,不只是看看、坐坐。是想郑重其事好好招待你的。”
我听出了她声音里的不安,道,“为什么要郑重其事的?这样轻轻松松、简简单单的不拘礼节,不好么?”
“你说的简单,人家可不这么看。”母亲意味深长的说,言语中透露着几分隐含的劝,我听得明白,却不愿就此服服帖帖的顺从着。
“他们看不顺眼大可以去找别人。我最讨厌那些长辈变着法的叫我做什么。除了您和父亲,别的人我没有义务去听、去服从。”
“纵然你秉性如此,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你们交往这么久了,总得给人家父母一个表示吧?”
我听了,把手里的几件衣服撂倒床上,丧气道,“要什么表示?他们着什么急?文澍不着急,我也顾不上——”
“你要体谅老辈人的心思。像我们这些人,岁数大了,自然期盼孩子好——”
“怎么就没有人体谅我呢!”
“怎么?你不喜欢文澍吗?”母亲试探着问道。
哎,为什么他们总是喜欢这样“轻易”“武断”的得出结论呢?好像一时喜欢就足以谈婚论嫁;如果不能及时谈婚论嫁就是心有别意。殊不知,越是深刻的感情,越需要慢慢的磨;如同越是精致的玉器,越需要细细的琢。
“妈,为什么不肯多给我一点时间呢?自从到了上海,我几乎没有几天安静的日子,如果大哥身体好了,我自然可以一心一意谈恋爱,谈结婚,现在,我哪里有心思想这些事情呢?前面的难事才算熬过去,后面还不知道怎么样?就这么几天无事的日子,却又要拿这些事来前前后后的烦我!”
我忍不住把心中的烦闷一股脑的吐露出来。
母亲听完了我的长篇大论,叹了一口气,道,“槿初,我的孩子,还有谁能比我更了解你的心思呢?我怎么不晓得你的心里装了多少事呢?可是文家——”
“您放心吧,我今天会过去的。”我仰起头,也不由自主的叹了一口气,缓缓道。
第六十七章见与不见
傍晚,天空下起了细密的小雪,空气潮冷,道路难行,但我还是去了文家。文澍和他父母早已等我许久,见了面便嘘寒问暖,似乎为我这破天荒的如约到来感到格外惊喜,欢喜得不知所以然了。
进屋之后,才发现文家为此做了隆重的准备,果然是盛大的晚宴,还请来了文澍的大伯、二伯等家族的重要长辈。我见了,虽然觉得过于正式,却还是大方有礼的问了好。
席间,一贯散漫的我收起了不得体的旧习,转身变成了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熬了一个时辰,总算完成了这次压力与责任并存的任务。从文家几位长辈的表情来看,对此也算是八成满意吧。
吃过饭,文澍便要送我回去。我说直接让小杨过来接我就好,不必他再费事跑一趟。况且他明天还要去学校,为此折腾得太累也不好。如此说着,才算是把他劝在了家里。
道路湿滑,小杨开得很小心,也很慢,因此回到家中,已经十一点多了。母亲已经睡下——她一定是知道了我已经去了文家,才如此安心早睡的,否则一定会等我。
才换好衣服,忽然电话响了,仆人们接了,说是找我的。
这么晚了,会是谁呢?我不由得心生疑惑。将电话转到自己屋里,才知道这个拨来电话的人——元存勖。这是他第一次打电话找我,那个声音陌生而又熟悉。
“这么晚了,找我什么事?”我打了一个哈欠,问。
“你今天去文家吃饭了?”
他怎么知道?我讨厌自己的行踪被他一丝不落的捉到,不过恍然想起,今天吃饭的时候文沁并不在,自然是和他一起出去了。哼!知道了又怎样?
“就为这事?”我的语气不是很又好。但怕吵到母亲他们,还是压低了嗓子,没有发作。
“不,只是随便问问,你不要挂。我是想,想让你听雪……你听,现在外面还在下,窸窸窣窣的,像一首低低的圆舞曲,只一会儿,就舞遍了白茫茫的世界——”
他怎么忽然这般诗意了?不知道是诗意还是失意,是现实还是呓语。我听了,满腹狐疑,半晌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一眼窗外,帘子轻轻舞着,风中带雪,自然是别有一番情味的狂美。
许久,我道,“李白月下独酌,可以写首诗;你呢,冬夜赏雪,不也很有情调么?”
“你的意思是,我也可以写首诗,一寄相思,一解情愁?”
“看不出来,你这么多愁善感!”我不无嘲讽的说道。
“是啊,因为我今天一个人吃的饭,一个人赏的雪”
听得出来,他的言外之意是他的饭很孤独。这怎么可能,他有那么多可去的地方,随便找谁都可以陪他,有什么好孤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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