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先生,我明白你是什么意思。但你太太得过重度抑郁症,也已经有过一次深度催眠,她的精神系统再承受不起任何打击。”孟知耘抿了口咖啡,轻叹了口气:“如果你执意要这么做,也不是不能,但风险非常大,你要有承担后果的心理准备。”
“什么后果?”容琛沉吟片刻,嘴唇抿成一线。
孟知耘扶了扶眼镜,目光严肃
地看着容琛,一字一顿说:“她会神智错乱,甚至疯掉。”
-
容琛最终没有执意继续那个要求,而是听取了孟知耘的建议,让医生先给苏念注射镇定剂。
靠着镇定剂的药效,苏念终于睡了连日来最安心最香甜的一觉。
她做了很安详的一个梦,这个梦里没有屈辱与血泪,没有令她痛苦的母女亲情,没有给了她噩梦般回忆的容家,甚至连容琛也没有出现。
她在梦里回到了小时候和外婆相处的那段时光。
江南的乡村,夕阳照着田野。
她坐在田坎上,晃动着两条腿,一口一口吹蒲公英。
毛绒绒的蒲公英种子随风飘散,一朵朵消失在远方的天空。
不远处的田地里,外婆在弯身做农活,不时抬起头照看她一眼,满布皱纹的脸上,流露出慈爱的微笑。
一切都是那么宁静和谐,连风,都带着怡人的凉爽。
在这个梦里,她终于觉得安全,圆满。
-
婚礼上那番变故后,容怀德的病情急转直下,连续两天水米不进,一直断断续续地昏迷,只靠营养液维持他油尽灯枯的身体。
在他生命最后的弥留之际,苏念终于还是去见了他。
虽然已经是夜里,特需病房外仍然围满了人。容家世交故友,盛和董事局,公司高层,熙熙攘攘站满了病房外的走廊。
苏念从电梯出来,一眼就看到容琛被几个下属围着。
他正与人交待事情,声音带了点鼻音,偶尔侧过头轻轻咳嗽。
看到她出现,他立时停下手头的公事,朝她走过来,眼神里带着点克制的意外与激动,“爸爸一直想见你,谢谢你能来。”
说完,带着点感激与宠溺,轻轻握住她的手。
旁侧其余人纷纷将视线朝这边投来,无不窃窃私语。
“不用想太多,我过来看他一眼就会走。”苏念语气疏冷,冷漠地挣开被他握住的手。
吴管家过来打开病房门,她便头也不回进去了。
-
病房里,心电监护仪单调的滴滴声一下一下回响着。
病床上的老人戴着氧气罩,奄奄一息。
“老爷,小姐来看你了。”吴管家一直忠心地服侍在身边。
容怀德微微睁开眼,浑浊的眼睛渐散的光竟又亮了亮,声音嘶哑:“念念……”
苏念默默穿过隔间,走去病床前,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个从前她最尊敬的老者。
容怀德说话已经十分吃力,颤巍巍开口:“你上次答应过我……无论阿琛做错什么事,你都会……会原谅他……”
苏念摇头,清醒而理智:“叔叔,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你。今天我决定来见你,并非原谅了过去的事,只为感谢你这些年对我的养育之恩,来送你一程。至于其他事,我不想再谈。”
容怀德呼吸加促,老泪纵横,每一个字几乎都是勉强提着气说出来:“不管怎样,嘉洛始终都是你的亲生骨肉……你不要再排斥他了……好么……他毕竟只是个孩子……大人的恩怨,他没有任何错误……”
“我接受不了他……”苏念闭了闭眼,眼睛里***辣的疼,“只要一看到他的脸,就会提醒我当年经历过的痛苦,我不想再看到他,也不想再看到你们容家的人。”
“当年的事,我们容家一直欠你一声……对不起……”老人目光渐渐有些涣散,声音无力:“念念,求你……原谅阿琛……”
痰在他喉咙里嘶嘶作响,他目光忽然直直定住在某一点,里面的神采渐渐黯淡下去。
吴管家察觉不对劲,一把扶住他肩膀,“老爷!老爷!”
外间值班的医生护士迅速赶进来,训练有素地开始急救。
一时间,病房里挤满了人。
苏念在这一片急乱中默默转身离开。
容琛等在外面,已经知道了里头的情况。见她出来,一把扶住她肩膀,“爸爸怎么样了?他跟你说什么了?”
苏念近乎麻木地看着他,“他求我原谅你,但你应该知道,这显然不可能。”
他顿住,脸色微微震动。
她神情冷漠,接下来的声音里没有感情:“就这样吧!离婚的事,过两天我的律师会找你谈。”
-
家里的行李已经收拾好。
苏念从医院出来,直接打车回去。
天仍在下着雨,她让出租车司机在楼下稍等五分钟,自己上去拿行李。
把箱子从卧室拖出来时,佣人阿姨小心翼翼挽留:“太太,还是等先生回来再说吧!”
“麻烦等他回来告诉他,离婚协议书我放在床头的柜子上了。”她简单交待完,再不迟疑,匆匆下了楼。
外面的雨连绵不断地下着,淋得她肩膀微湿。
雨水的味道夹杂着身体的寒意,整个人顿时清醒了不少。
说好在楼下等她的出租车不见踪迹,大约是司机已经揽到客了。
苏念无力地长舒口气,正要准备冒雨走去前面的路口等车时,身后有汽车鸣笛声响起。
回过头,一辆熟悉的银色宾利停在几步之外。
驾驶座门打开,易哲南从里面出来。
“去哪?我送你。”他上来,接过她的箱子。
苏念没有拒绝,很痛快地说:“谢谢,麻烦送我去酒店。”
-
车内,两人各怀心思地沉默。
仿佛在沉默中达成一种默契,都不约而同地回避婚礼当天的事。
外面的雨点不断砸在玻璃上,噼噼啪啪乱响。
苏念坐在后座,偏头看着那蜿蜒下滑的雨线,只是静静掩饰着自己的伤口。
易哲南一直十分认真地在开着车,很久后才忽然问她:“你真的准备和他离婚?”
“其实你很早就知道了对不对?”苏念答非所问。
易哲南沉默,算是默认。
前方路口红灯亮起,他将车子减速停下,这才回头望过来,语气十分认真:“你该不会也跟容琛一样,怀疑那个记者是我派去的吧?是,以前我是拿这件事威胁过容琛。但就算他之后没有拿海底能源项目与我做交换,我也不会把这件事曝光。因为我知道,事情一旦公开,最受伤的人是你。”
“所以呢?善意的欺骗,其实比真实的残忍更可恨。你们都是自以为是的欺骗者。”苏念偏过脸,无声地笑了。
-
对不起,这两天状态不好,写得有点粗糙。
谢谢【小侄儿】送的月票╮(╯3╰)╭
☆、94.【094】我们……重新开始
接下来两人都不约而同保持沉默。
易哲南开车一贯速度很快,弄得跟过山车似的。
苏念连续几天没怎么吃东西,胃里渐渐不适应,一阵作呕似的翻腾。
终于挨到酒店,下了车,在大堂办理入住手续时,前台小姐动作有些慢,她再坚持不住,借口不舒服,先去下洗手间。
G市的三月就已有了夏天的气象,洗手间里中央空调打出冷气,凉丝丝地从头顶吹过,很舒服躏。
苏念用水洗了下脸,撑着洗手台,头还有点晕。
“小姐,你没事吧?外面有位先生托我问你还好吗?”酒店的女清洁工走进来询问崾。
“没事,谢谢。”苏念摇摇头,对着镜子收拾了下头发,强撑着走出去。
“身体不舒服?”易哲南在外面问她。
“没什么。”
易哲南打量她两眼,没再追问。
拿到房卡,两人乘电梯上楼。
放好行李,苏念已经很累了样子。
易哲南欲言又止,临走前,到了门口,才问她:“你脸色很差,我还是送你去医院看看。”
苏念看了下手表,已经是夜里十点。客气地摇头:“真的不用,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那好吧,随便你。”被她再次拒绝,易哲南有点不高兴。
说完,就直接走出去,砰地一声甩上了门。
苏念被那关门声震得浑身一颤。
独自折回房间,她整个人才似松懈下来,连衣服也懒得换,就往大床上一躺。
目光静静看着天花板,脑子里起伏着许多纷杂的心事。
敲门声却再次响起。
急促而大力。
苏念只得起身走过去,朝猫眼往外看,还是易哲南。
打开门,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易哲南一把拽住肩膀。
“苏念,我知道我们的婚姻已经是过去式,现在我说什么也已经没有资格。可是看到你现在这么辛苦,我很难受。”易哲南像是经过深思熟虑,说出这句话时的神情,认真而坚定,“苏念,你把他忘了,我们……重新开始。”
苏念仰头静静看着他,“我——”
易哲南打断她,“如果你是要拒绝,那就什么都不用说。”
于是她沉默。
握住她肩膀的那双手紧了紧,手背上青筋浮现。过了一会儿,仍不甘心地问:“你不要告诉我,你现在还对他还存有幻想!你忘了他们家的人当年是怎么对你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