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来越喜欢对着日记本倾诉自己的心事,一字一句记录好,然后合上本子,锁上密码锁,将日记本放进抽屉里。
仿佛也锁住了那些隐秘的少女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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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棉树的叶子彻底枯萎焦黄时,G市短暂的冬天终于姗姗来迟。
那天,是一个晴朗的周末。
苏念去同学家写完作业回来时,发现自己房间的抽屉被打开了。
心骤然掠过一丝不祥,她问做清洁的佣人刚刚谁来过。
佣人不明所以地回答她,是二少爷。
苏念一口气跑下楼,就看见容磊坐在花园里的藤椅上,手里拿着一页页翻看的东西,赫然是她的日记本。
难以克制的愤怒袭来,她疾步赶过去,一字一顿说:“这是我的东西,还给我!”
“你的东西?你确定?”容磊抬起脸,漫不经心看她一眼,扬了扬手中的本子。
苏念急得快哭出来,只是重复:“你不能偷看我的隐私,请你把它还给我!”
他唇边慢慢绽开一抹讥诮的薄笑,“吃我们家的,穿我们家的,我怎么就不能看你的东西?”
“求你了……还给我吧……”苏念的手心都捏紧了,带着哭音哀求。
即使明知在劫难逃,仍侥幸地抱着一丝希望。
容磊闲闲地从藤椅上站起身,走近她,轻笑着问:“你在暗恋我哥?”
苏念脸上一红,心脏仿佛被人狠狠打了一拳。
最隐秘的心事被人毫不留情地拆穿,除了心虚,她别无他法。
“就凭你,也配喜欢我哥?你这个贱女人生的小贱/人,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他一字字刻薄地讥讽,每一个字都让苏念浑身颤抖,仿佛尊严被人踩在地上狠狠践踏。
面前的人愉悦而优雅地欣赏着她的狼狈,凑过来,缓缓笑开:“怎么?觉得很委屈?不妨告诉你一个事实,我哥已经有了女朋友,对方是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永远也不可能轮不到你这只丑小鸭!”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苏念死死埋下头,恨不得能把自己缩小再缩小。
容磊无视她的示弱,眼神里透着浓浓的破坏欲,如同上一次撕碎她的小说一样,他慢
条斯理地将日记本一页页撕下来,任由纸片如雪花一般落到地上。
最后他用鞋底用力踩住,在上面留下醒目的鞋印。
才慢悠悠掏出打火机,往她手里一塞。
苏念愣愣抬起头,看着他。
“自己动手,还是让我来?”容磊加重语气,捏紧她的手腕。
苏念再也忍不住,低声哭了起来,抽泣地蹲下身。
颤抖着用手指打燃火机,靠过去,那堆干燥的纸页迅速被引燃。
火苗肆意地舞动蔓延,将纸页上工整隽秀的字迹一点点侵蚀,燃烧殆尽。
也烧走了她全部的自尊。
空气中传来一股烧焦的糊味。
头顶是那人阴冷的警告:“以后记住自己的身份,别去妄想不属于你的东西!”
苏念蹲在地上,对着一堆烧焦的灰烬,拼命捂紧唇,眼泪滴答滴答不停地往下掉。
容磊看得不耐烦,沉声呵斥她:“你还要哭是吧?再哭一声试试?”
她大惊,吓得拼命止住眼泪,唯恐再激怒他做出更加过分的举动。
冬日的阳光是一种暖暖的淡金色,照在她白皙的小脸上,那眼眶里蓄满了泪水,鼻尖红红的,泪水濡湿了眼睫毛,像只受了惊的小动物。
容磊低头睨着,声音压低:“以后还敢不敢肖想我哥?”
她拼命摇头:“不敢了不敢了。”
他仿佛这才满意,终于肯大发慈悲,饶过她,“滚!再让我发现,我会真的把你赶出容家!”
苏念如蒙大赦,踉跄着站起身,逃也似地跑开。
她慌不择路地在花园中朝前跑,却一头撞进迎面过来的人怀中。
抬起头,是容琛沉静俊挺的脸。
心里一团乱麻,本该有的礼数一时全部抛到九霄云外,都没顾得上招呼他一声。
就捂住脸匆匆跑开。
她没看见的是,容琛转过身,神情深沉地凝视着自己仓惶逃走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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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年1月1日。
苏念后来回想,她或许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天。
学校元旦放了两天假期,即将高考,她的课业也越来越繁重,放假回到家都把自己埋在成堆的资料和习题中。
苏雪宜和容怀德去了瑞士度假,庆祝他们的结婚纪念日,而容琛经常早出晚归。
这个新年,家里只剩下苏念和容磊两个人。
苏念现在怕极了容磊,连晚饭也不敢过去吃,就将自己反锁在房间,啃了两片面包就继续做题。
她做了几张卷子,又对着电脑查了一会儿资料,最后实在困得不行,趴在桌上就稀里糊涂睡了过去。
她是被异常的动静惊醒的。
迷迷糊糊睁开眼,电脑屏幕已经待机,四下里静谧一片。
身后有脚步声朝她走近。
啪的一声,房间的灯忽然被关上了。
反锁的门已经被人打开,外面走廊的灯光从门缝里漏进来,将一个黑乎乎的人影映在她脚下的地板上。
她本能地要叫,一双手却已经捂住了她的眼睛。
她以为是贼,轻声说:钱都在床头柜抽屉里。
可是对方毫无反应,她终于开始发慌,颤抖着声音:我只有这么多了……
下一秒,她手脚都被桎梏住,身上的睡衣被扯掉。
而身后那人贴近她的耳朵,温热的呼吸喷在那里,只听见他的声音无比轻柔:“念念,替你妈妈还债吧!”
那具躯体,随即重重压了下来。
仿佛有一枚巨大的锉刀,将她整个人剖成了两半。
一/夜之间,她如坠地狱。
☆、92.【092】把我卖了一次还不够吗?
外面又开始下雨了。
苏念从噩梦里惊醒,睁开眼,看着落地玻璃窗外哗哗流淌的雨水,眼神空洞。
真切清晰的现实,与不堪回首的往事交错。
她的意识发生剧烈的混淆,迷茫了好一阵,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
这是她和容琛的新房躏。
房间是她亲手布置的,每一样摆件,每一样小装饰,都是她精心挑选。
她曾怀着那样热切的心怀来迎接这一段婚姻崾。
只是现在,噩梦初醒。
再回头看去,她已经把自己变成一个天大的笑话。
婚礼上那场车祸,她受了点轻伤,醒来时,已经身在这里。
她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这间屋里呆了多久。
两天?或许是三天?
外面现在发生了什么,她全然不知。
她像蜗牛,只能懦弱地把自己躲进壳里。
然后就可以自我安慰,这个世界仍然是安全的,没有人再可以伤害到她。
卧室的门轻轻开了一条缝,探进一颗小脑袋。
容嘉洛抱着玻璃鱼缸,咚咚咚跑进来,站在床前轻轻摇晃她的手,“姐姐,小乌龟为什么不动了……它不喜欢我了吗?”
苏念身体一僵。
仿佛过了半个世纪那样长久,她才有勇气偏过头,慢慢审视着床前这张孩童稚嫩的小脸。
这个孩子,的确长得像极了她。
特别是眉毛眼睛,简直就是照着她的模子刻出来的。
以前那么多人说她和弟弟长得像,她怎么就没察觉不对劲呢?
容嘉洛见她没反应,拉住她的手紧了紧,“姐姐,你怎么不说话了?”
“啪”的一声。
苏念挥开那双依赖地黏住自己的小手,然后从唇中吐出两个冷漠的字:“走开。”
容嘉泽怔怔看着冷若冰霜的她,忽然间不知所措:“姐姐……”
姐姐,姐姐,两个魔音一般的字无孔不入地闯进苏念的耳中。
苏念忽然间无比憎恶这个孩子,腾地就从床上坐起身,朝着他厉声命令:“我让你出去!你听不懂人话吗?出去!出去啊!”
容嘉洛被她突然间的大发雷霆吓坏了,抱着玻璃鱼缸的小手紧了紧,半天忘记动弹。
佣人阿姨听见动静赶过来,一把拉住容嘉洛,小心地对苏念道歉:“太太,对不起,我这就带他出去。”
“不要再叫我太太!马上出去!”苏念抱紧头,用力捂住耳朵,拼命想要屏蔽这个她无法接受的称呼。
即使知道自己现在披头散发,蓬头垢面的样子,和疯子没什么区别。
佣人阿姨不敢再刺激她,赶紧牵着惊慌失措的容嘉洛匆匆告退。
走到门口,撞见正从外面回来的男人,忙鞠了鞠躬:“先生。”
容琛点了点头,一个手势示意他们下去。
兀自走近房间,关上门。
容琛走近床前,看着形销骨立的她,平静陈述:“你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不要这样叫我。”苏念重新在床上躺下,目光看着天花板,声音冷得像冰。
他端起床头柜子上的饭碗,心平气和:“你要跟我闹,总得先吃点东西,有力气才行。”
苏念毫无反应,视他如无物。
他拿出最好的耐心,端起饭碗,舀了一勺粥递到她唇边,仿佛哄孩子一样,“乖,吃一点。”
她眼神安静,不动,不语。
“苏念,算我求你,你吃一点东西。”他沉了沉语气,生平第一次这般低声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