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若繁不置可否,只是点出重点:“不管是御苑现棺,还是篝火爆炸,都是在我受伤之后。”萧家唯一的继承人,是这场诡异的秋狩的第一个受害者。
“没准有人偏偏那这说事呢?毕竟你只是受伤,可还没死呢。”
萧若繁回以微笑:“如你所说,你是族长,你家的妹子,你说了算;同样的,我是太医,伤到什么程度,我说了算。”
看来自家小叔完全是杞人忧天了,根本不用自己挟私报复趁机揍他一顿;为了形势把自己弄到半死不活,萧若繁自己绝对狠的下这个心。
“你自己慢慢‘伤’着吧,我去看看我妹妹。”林霁风转身欲走,却正迎上林睿的亲兵,带着诡异的急促与莫名其妙,报告:“公子,卫若兰与崔应明都中了毒,命在旦夕!”
“又关他俩什么事!”那俩纯粹是倒霉的,被云涯拎去了弄月跟前,又凑巧摊上了英雄救美的“艳福”——现在这当口,最“适宜”中毒的萧若繁还躺在床上审时度势呢!
“他们外敷了止血的药物之后,感到头痛、四肢无力,最终晕倒,太医说是药材有问题!”毫无疑问,那批药材又是从林霁风手上过的。
林霁风都快气乐了:“当我是傻子,会在同一件事上栽上两次?”三年前因为药材进了大狱,出来之后他就将麻烦踹了出去——他的东西只要能顺利入宫,之后就不是他的事了,若再有其他,尚工局、药材司和太医院你们自己扯皮去!
亲兵的话还没说完,再次报着:“炸药的来源,侯爷也已经查到了。”
“这么快?”就算他小叔是神也没这效率啊,难道对方比猪还笨猪?
“是一个侍卫主动招的,说是殿前司几日前失了一批火药,一直瞒着,不敢上报。”
——殿前司,正是云征从王子腾手里抢走的京城九司之一。
“……开什么玩笑。”周家是被太上皇破格提上去的暴发户,没那本事,偏偏“天”降了大任,作出的事儿时常让人哭笑不得,幸亏肃王自己从来不是个傻子;再说,甄清通敌刚做了前车之鉴,失了火药还敢不报,这是人干事儿?
“然后,那侍卫想要咬舌自尽,侯爷及时制止了。”
幸亏止住了,赶紧送给肃王对峙去,要是死无对证,肃王不定会不会冤死,自家小叔可得憋屈死。不对,恨不得六月飞雪的还有个王子腾,肃王要是把这遭子事踹回去,他就准备好棺材吧。
“侯爷觉此事越查越诡异,提醒公子小心……还有萧公子。”后面这句才是重点。
眼下,刨去那鬼气森森的棺材,就单论篝火营爆炸这事儿:往下查,好似有人又想栽赃林家,可手段实在不靠谱;肃王执掌的宫殿司失了火药,看起来图谋不轨,可实在说不通,别说皇帝还没本事逼得云征造反,就算云征想反,那也是南边的驻军反,他单骑入京,难不成打算自己抄着火药进攻皇宫?还有个常识,侍卫司主外,宫殿司则主要在京城里头转悠,持有的火器都是枪,压根没有炮——真对上了,只有别人轰他的份儿。
一茬接一茬的蠢事,看似毫无道理,却一环扣着一环,紧紧联系,传达了一个明确信息:此人能在殿前司中做手脚,在篝火营里埋炸药,还可以在御用的贡药里头做文章,必然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
肃王似是被陷害的,而且他犯不着这么剑走偏锋地自污;林又因为药材差点儿被拖下水,皇帝这边显然也没人这么脑残……刨却两方占据大半江山的势力,剩下还能做出此等风浪的,又恰恰能跟每件事、每个地方、每个程序都攀上关系的,大概,只剩了太皇太后萧氏。
太上皇党并着肃王党与帝党争锋已久,萧氏以其积威,在两方权衡,自然有干政之力;前些日子又刚刚收回了宫权,简直是此地无银。
——当然,几样“蠢事”自是可以分开来看,皇帝可以责肃王监守自盗图谋不轨,肃王可以斥林家以毒掺药狼子野心。失火药比掺毒药有说法,皇帝可以抢先下手,肃王为了自保可以动用南疆的兵马,也可以借林家掺毒药反将一军,水师军营也不可能作壁上观。谁都摆明了是被冤枉的,谁都有借口起兵造反……朝廷乱,还是后宫推出个人顶缸,这是个微妙而绝妙的选择。
林霁风示意那亲兵离开,随即大步走回床边,诡异的眼神将萧若繁上上下下做了个扫视,方才问:“你到底得罪了谁?”
萧若繁一愣,若有所思地向外看了一眼,苦笑:“看来……千钧一发。”
林霁风叹气:“若不是你‘抢先一步’遇刺……指不定,现在你已经被谁提走,暗搓搓地大刑伺候着,不管你能不能熬得过刑,只要你被抓,萧家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一直静静看戏的水溶终于插了一句,一阵见血:“你这遇刺实在太巧了,不能不让人做其他之想。”偏偏没死,就更微妙了。
“不管太皇太后做什么,都没有牺牲萧氏仅剩的,唯一的子侄的道理。”萧若繁不知是说给他俩听,还是在自言自语。
所有人都该是这么想的——就是不知道,太皇太后此次,究竟是无情,还是多情,抑或是……根本毫不知情。
……
半个时辰之后,皇帝的亲兵包围了萧若繁的营帐,水溶与林霁风都被撵了出去;临出去时,二人很体贴地告知太医:萧侯爷伤势不妙,现在正高烧不退,昏迷不醒,你们千万得注意照顾着,现在可没人希望萧侯爷死得“不明不白”。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提示:卫若兰中毒了,湘云开始了她命中注定的劫难~
顺便普及一个医学小知识:痨病,也就是肺结核,可以是血型播散的~
关于爱恨:都是这般的人生,谁又何必去恨谁呢?如果云翳没那么恨,皇家肯定不是现在这副样子,萧家、林家甚至陆家、甄家,还有贾史王薛的运势也不会错乱成现在的轨道;可是云翳作死了兄弟,也把自己作死了,卿本佳人,奈何想不开?唯有叹一句“同宗情牵兄与弟,千载血铭豆萁诗”。
第74章 寂寞冷夜扣心扉拣尽寒枝难安歇
入夜,营帐,灯火晃晃,人心惶惶。
来来回回巡视的人影均映射在帐篷上头,尖锐的长戟被拉成了一条直线,看得人心更加七上八下的。已过初更,黛玉却丝毫没有睡意。
榻上躺着湘云,刚刚过了十四岁的小女孩,蜷在被子里头,抱得紧紧的,宛若一只脆弱的小虾米,额头滚烫,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了。生死一线、血肉横飞的过度惊吓超出了承受的底线,湘云绣眉紧锁、辗转反侧,额上不时沁出豆大的汗珠。
黛玉轻叹一声,再次去淘了帕子,想帮湘云拭去鬓角的汗珠,感到小女孩全身止不住的颤抖,竟然连最轻微的动作都下不去手。
正僵持着,悉悉索索声靠近,似是有人靠近,随即,是守军毕恭毕敬的声音:“悯恭郡王。”
是云涯。
黛玉缓缓站起,便见云涯走近,一双黑眸看不出感情,却带着满身的肃穆,瞥见床上的湘云,皱眉:“史姑娘还在你这儿。”
“史昭仪被幽禁,保龄侯和忠靖侯夫人她们……太忙,一时顾不上云妹妹。”黛玉住在公主的帐篷侧,别的不说,太医和药材总是管够的。
“……你看起来还好。”
黛玉也觉得讽刺的很,不禁垂眸:“这是第二次了。”博檀寺里,甄华莲在她眼前遇刺,仿佛还是昨日之事,血溅三尺历历在目,她本以为这是她一生的梦魇,可谁想到,这次看到被炸得粉碎的娇身艳骨,她竟然都不怎么怕了。
或许,人的心,总是容易变硬的。
“皇上暂留围场查案,命我回宫报备。”云涯似是心有迟疑,缓缓道,“弄月公主授皇命协助查案,一时也回不来,你自己小心。”
“民女省的,多谢王爷。”不知道该说什么,随便的,也确是心中所忧,“王爷的伤势……如何?”
听说,崔将军和卫公子都中了毒。或许该庆幸云涯一心想着要去御苑确认情况,匆匆忙忙间,没有顾上肩侧的伤。
云涯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安抚道:“药材都已经查验过,不会再有毒物。”狠了狠心,终究还是把想说的说出口,“等此事结束,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听着这仿佛承诺般的言语,黛玉微微颤了颤身子,却始终无法抬起头与其对视。就这么静静站着,听着撩起帘子的声音和越行越远的脚步声,直至再也听不见什么。
确定云涯走远了,黛玉才略略移开几步,去看小几上那只精巧的西洋钟:初更二刻,正是自己与公主约定的,“办差”的时刻。
篝火营爆炸,史昭仪被幽禁,女眷们惊怕得不知所措。弄月却肃然言,她这位大公主已然是女眷的心枢,断不可乱;不仅自己不能乱,还得看紧了别人,别闹得女人们都脆弱得跟菟丝花似的,出了事,男人忙着抓祸首,女人却忙着一哭二闹三上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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