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冒出来坏事,方苓本就气恼得很,也心知老同学醉翁之意不在酒,追求林初戈还想借自己做幌子,做梦。
她偷觑林初戈一眼,好友满脸不耐烦,方苓两眼一翻,拿眼白看他:“没空。你的脸皮也是十年如一日厚,初戈十年前不喜欢你,十年后也不喜欢你,就这样,再也不见。”
言毕,方苓害怕陈之兆在大马路上歪缠她们,忙拉着林初戈朝地下停车场走,仿佛身后有猛虎豺狼追赶,连走带跑累得气喘吁吁。
她们住的社区同路,距离并不远,回去的路上,方苓边开车,边告诉林初戈自己和陈之兆是同班同学。
林初戈恍然大悟:“那你也认识柳怡然吧?”
方苓思量一会,说:“名字有点印象。我从毕业起就没参加过高中同学聚会。”反正去了也是听半吊子吹嘘他的生意和女人缘,听女同学讨论谁结婚谁生娃谁当官谁下放,这些都与她无关,她也没兴趣知道。
林初戈莞尔:“说来也巧,高三时我和莫行尧一个班,而你和陆江引一个班,至今还有联系的高中同学也只剩他们俩。”
方苓歪眉斜嘴,在林初戈看不见的地方做了个鬼脸:“我从没主动联系过陆江引或者莫行尧。”顿了一顿,她说,“我记得陈之兆经常问我关于你的事,高三时他还给你写了一封五千二百字的情书。你忘了?”
林初戈想了想,还是记不起来:“我把信给你看了?”
“他在班上念过,喜欢一个人也要闹得人尽皆知。有些话我还记得,什么‘偏偏是你的薄情,使我回味无尽’,‘在微微摇晃的倒影中,我找到了你,那深不可测的眼睛’,后来发现除了‘初戈我喜欢你’这一句外,剩下的全是从诗集抄来的!欺诈啊欺诈!”
“我没印象。”
“反正你眼里只有莫行尧。”方苓撇撇嘴,“莫行尧这种性格的男人,别说情书,就是一句‘我爱你’都不会说吧?”
林初戈面上笑笑,不否认不承认。
回到家,林初戈去浴室冲了个澡,把脏衣篮里的衣服放进洗衣机里,正倒着洗衣液时,手机响了,是周方予打来的。
她关上洗衣机的盖子,按下接听。
“初戈姐,你现在在家?”
“有话直说。”
周方予嗫嚅道:“前天我哥给了我一张古典音乐会的门票,我下午去了演奏厅,鬼晓得是从哪个犄角旮旯请来的洋鬼子,交响乐吵得我头都炸了……”
林初戈耐着性子道:“说重点。”
“刚才回来时看见莫行尧和曲天歌在一起——不过,陆江引也在。”
“你认识曲天歌?”
周方予不打自招:“认识,我和她有点过节。但我绝不是想借刀杀人,你不相信我可以去问陆江引。”
“知道了。”
林初戈放下手机,似有千百条蜈蚣密密匝匝挤满胸口,无数只细足爬来爬去,痛感潮涌而来。
自己下午碰见曲天歌,晚上她就和莫行尧在一起听古典乐。音乐会,和电影院没两样,灯一关,牵手热吻样样都来。
她转过身,明亮的镜子中的女人皱着眉,微抿着唇,眼神幽怨,活脱脱一张深闺怨妇脸。平日里他对旁人笑,无论男女她都嫉妒介意得要命,更不消说其它的亲密行为。
她勒令自己不要胡思乱想,拿起手机翻到他的号码想打给他,又停住,他们的关系不明不白,她何来立场质问他。
林初戈走到客厅,坐在沙发上削苹果,红色果皮逐渐脱落露出白色果肉,她咬了一口,味如嚼蜡。
吃完苹果,手掌湿漉漉腻着汁液,她起身去厨房洗手,余光掠过一尘不染的厨具,忽地关上水龙头,一面拨打莫行尧的号码,一面出厨房。
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控制不了情绪,更控制不了行为,有些厌恶这样的自己——厌恶也罢,无论如何,她都要亲口问他。
一接通,她便发问:“莫行尧,你下午到哪儿去了?”
她语气冷冰冰的,像审问犯人般,莫行尧下意识地坦白:“去了卡尔登演奏厅。”
她的心仿佛吊在嗓子眼,声音也颤抖起来:“一个人?”
“和江引一起。”
林初戈愣了愣,周方予虽然嘴碎,但绝对不会欺骗自己,他绝口不提曲天歌,而周方予的话先入为主,只让她觉得他心中有鬼。
她语气稍缓和,却难掩讥诮:“莫总和陆少二十四小时厮混在一起,也不怕别人误会你们是断背山炒茹茹?”
他深感莫名其妙:“林总监居然有闲暇时间关心我的日程?不忙着嫁人?”
她暗骂一句嫁你个头,径自掐断通话。
洗衣机滴滴地响起来,她步进浴室,蹲下身拔掉插头,打开洗衣机的盖子,水上浮起细碎的白色泡沫。林初戈想,她不信任他,正如他也不信任她,他们之间的感情就像泡沫,脆弱得一戳就破。
☆、第28章 火中取栗(4)
莫行尧推开包厢门,金箔壁纸熠熠的光刺入眼中,光耀夺目,墙上悬挂的油画已换为拉斐尔的《椅中圣母》,画中的女人直勾勾地看过来,说不清道不明的风韵尽在那一瞥。
画像旁竖起一扇漆金花鸟屏风,屏风前的红木桌上摆着个慈眉善目的鎏金弥勒佛像,桌布亦是金线钩针编织的,满目所见皆是晃眼的金色,像古书中金砖金瓦砌成用以藏娇的金屋。
莫行尧皱了一下眉,眯起眼斜向陆江引:“你去挖金矿了?”
陆江引听见动静,兀自闭着眼,一人霸占着一张巨大的沙发,像上了发条似的滚来滚去,鼻子里惬意而模糊地哼几声。
室内另一张真皮沙发上坐着两个男人,一个叫严清巡,剪着齐整的板寸,利落清爽,穿一套藏蓝色休闲服,领口处露出一片小麦色肌肤,面上的笑容如初夏的日光般爽朗热烈;而另一个,眉目秀逸,气质清隽,眼眶却微微凹陷,手中执着一杯酒,对莫行尧略一颔首,视线便移向酒杯里的香槟。
“双牧,你少喝点。”严清巡拍拍身侧男人的肩膀,抬首看莫行尧一眼,笑着说,“我来的时候也是这么问江引的,他说他是效仿哪朝的皇帝。”
包厢内的四人彼此都知根知底,认识的天数以万计,对陆江引癫狂的举动和独特的品味见怪不怪。
陆江引忽然鲤鱼打挺坐起,白色蚕丝衬衫被蹂-躏得皱巴巴的,仿佛刚从洗衣机里捞出来,两条笔直的长腿架在玻璃茶几上,摇头晃脑道:“正好四个人都在,打几圈麻将?”
状似询问他们的意见,话音落下,陆江引就招手唤人布置牌桌,不容他人置喙,是揉入骨的霸道,天生的独-裁者。
有哪个男人敢拍着胸脯说自己不想凌驾于万人之上?金钱,权力和美人,随便一样就引人趋之若鹜。
四人围桌而坐,一抬头刺眼的金色背景映入眼帘,人手一根烟,吞云吐雾,室内烟熏火燎犹如盘丝洞,各人面貌神情藏在白蒙蒙的雾里,一句话也不讲,只闻哗啦哗啦搓动麻将的声响。
修长白皙的食指与中指间夹着一根细长的香烟,莫行尧心不在焉,思绪像尼古丁燃烧时升腾的烟雾,袅袅缥缈。
前几日陆江引给了他两张音乐会的门票,意思无需点明,他并不浪漫,知道林初戈爱听古典音乐却从没想到这一招,无地自容之际又有些感激陆江引,郑重谢谢好友的一片苦心。不想还未告诉林初戈,就偶遇她同别的男人相亲。
于是,两个男人前去听了两小时的交响乐。
散场时,在门外遇见曲天歌,女人哭哭啼啼絮絮叨叨,说第一次见到他就喜欢上了他,在他祖父八十大寿的庆生宴上,可他毫无印象,心情不佳,忆及曲天歌曾辱骂过她,开口打断女人,告诉她他不会喜欢她,别再打搅林初戈。
夜深人静时,他孤身待在空荡荡的公寓里,想着林初戈有什么好,值得他念念不忘。回来不久,她对他的态度有了很大转变,从撩拨到疏远,再到如今的冷淡。
她不缺男人献殷勤,以致他不知该怎么做,说爱她,她未必会相信;送钻石鲜花,她绝不会收;陪伴她,她却以为是他因所谓的初恋才对她好。若旁的女人是水做的,她便是融化的雪水,骨子里掺着冰。
这些年里,直言或隐晦地暗示他的女人不在少数。应酬时少不了醇酒妇人,一-丝-不-挂贴上来的女人也有,腻滞的*与刺鼻的香水气毫无吸引力,他推开女人,无端端地想起她。他不认为自己是为她守身,而是难以接受无爱的性。
酒后乱性无非是男人抵制不了诱惑又不想负责的借口,他到底无法理解被生理本能驱使的男女,比如他的父母,没有感情基础就可以发生关系生下他。
“行尧,到你了。”
陆江引的叫喊声令他回神,香烟燃到尾,莫行尧把烟头丢进水晶烟灰缸,随手摸出一张牌扔了出去。
陆江引看一眼牌,看一眼他,再看一眼对座同样魂不守舍的宁双牧,转头对严清巡说:“切记,谈恋爱影响智商。”
严清巡边笑边打出一张二筒:“我会谨记陆少的箴言。”
两道凌厉的眼风向自己飞来,陆江引瘪瘪嘴,些微委屈地说:“我这儿是伤心男人收容所?被女人甩来我这里,和女人吵架也来我这,通常不见面,一见面你们都愁眉苦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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