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顾清岚眉目间总有些清冷味道,卫子明却总是喜欢扬眉大笑,所以很少有人会注意到他们的相像之处。
她一边想,一边突然出了一身冷汗:为什么她首先想到的,竟然是……难道她是因为卫子明长得有些像顾清岚,所以才会一厢情愿地暗恋上卫子明的?
而不是因为顾清岚和卫子明长得有些像,自己才会移情爱上他。
因为对于她来说,就算是高中开始暗恋卫子明的,但她遇到顾清岚的时间,明明还要更早!
一旦这么想,她就回忆起了更多地让她回头看看,都胆寒的细节:小时候她就特别喜欢黏着顾清岚,还很喜欢看他的眼睛,好像总也看不够。
那时候她还很喜欢对顾清岚做恶作剧,哪怕没有坏点子,也喜欢对他做个鬼脸发个怪声什么的。
现在长大了,她就知道,小孩子喜欢对哪个人做一些小动作和恶作剧,往往代表着她心里很在意这个人,希望能获得他的注意。
就算被顾清岚关在洗手间后,对他产生了畏惧,每次家庭聚会见到他,她还是下意识地总去看他,哪怕偶尔会接触到他冰冷且带着告诫意味的目光,她下次还会忍不住看向他所在的位置。
她开始暗恋卫子明……也是从他去美国,连续两三年她都没有再见过他之后,有一天她在学校里注意到了卫子明。
她也很喜欢去看卫子明的眼睛,她以前总以为那是因为他的目光中总洋溢着阳光般的味道。
现在她才惊觉:那恐怕是因为他的眼睛很像顾清岚,而当年的顾清岚,又从来不会用那么温和的目光看着她。
她越想,就越觉得心里又是酸涩又是委屈……她原来从那么小开始就默默喜欢着他了,这样朦胧又深刻的情感,她自己竟然也没有发现。
为此她竟然还找了他的替代品,继续默默暗恋着。
这还真是……节操掉了一地啊。
她觉得眼睛里湿湿的,就悄悄伸出手去,找到他的手,把自己的几根手指都塞进去,和他十指紧扣。
掌心里感受到他微凉的体温,她才终于觉得踏实了一些,又把头轻靠在他肩上,她才蜷缩在他身侧,慢慢进入了梦乡。
可能是因为房间里空调开得太大,睡梦中她也觉得冷,忍不住想要缩起来。
她好像来到了一个很冷的地方,触目也都是雪白的颜色,她有些跌跌撞撞地走着,一直走到深处的一个冰棺前,才跌坐在地上。
她身后传来一个温柔却带着威严的女声,那个人不急不缓地开口说:“你没有看错,挂在城门口示众的那具尸首,的确不是他……若他做了那么多,却要落得一个曝尸的下场,于公于私,我都良心难安。”
她听到这样的话语,就木然地举起了自己的双手,那双手不再细白柔嫩,而是布满了污秽的痕迹,在掌心间,还有一条条被绳索勒出的血痕。
看到这些伤痕的同时,她就想起了那些让她痛彻心扉的画面。
她是在回到京师后,才知道这个消息的,可笑她在路上的时候还在想,回了京城,要不要向陛下请旨,去天牢里看他。
于是当她装作无意地询问身旁兵部主事,得到的却是讶异的回复:“路将军不知吗?罪臣顾清岚被押解回京的当晚就在狱中服毒自尽了,怕是畏罪吧,尸首陛下命人挂在城门上,都有二十余日了。”
旁人都以为她对他早就恩断义绝,毕竟她是功勋满身、精忠为国的女将军,他却是通敌叛国的小人,所以知道他早已身死,下场凄惨,怕也只是慨叹几声罢了。
她盯着那个兵部主事,直到看得那人有些惊惶地后退了一步,她才一语不发地踏出了兵部的大门。
她的战马就在门外,她上马奔驰而去,却不知自己到底要去哪里。
到宫里去问陛下,为何人才刚到京师就没了?怎么在牢里都没有人看着,还能让他服毒?
可她要用什么身份去问呢?是他的妻子?还是捕获罪臣的功臣?
她几乎是木然地,策马在街市间转了几圈,因为她身上的戎装,无人敢来过问。
当她茫茫然地将马立在西市的尽头,才想起来:原来京师之中已经没有他了,不仅是京师,此后在她的余生中,无论天地如何广大,也再也没有他。
就在这时,她抬起头,看到了城门上吊着的那具尸体,隔得有些远了,只能看到尸体是被绑在一根长长的绳子上的,微风吹过,还会随着风左右摆动。
她听到城门下,仍有人在围观议论,他们口中吐出一个名字:顾清岚。
她就在四周的议论声中,沉默地抽出了自己的佩刀,刀刃出鞘的声音让许多人都回头看着她,她却冷静地躬身,将那柄长刀奋力抛出。
刀刃准确地穿透绳索,钉在了城墙的石砖之中,那具尸体也应声掉落。
在尸体落地之前,她早飞身而起,接住了那堆掉下的枯骨。
尸体已经被悬在城门上二十日,早就裸露不堪,露出了森森白骨,她却像是丝毫没有在意,只是将它紧抱在怀里。
四周的人纷纷掩着口鼻退到了很远的地方,她却浑然不觉地用手去捧那具头骨,发现绳索是在勃颈上系着的,她更是立刻伸手就去扯。
佩刀早被她抛到了,她如今身上再没有兵刃,所以她就用手掌去解那根麻绳,直到手掌心被磨出鲜血。
她就这么扯着,突然就停了下来,她又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尸首,突然长出了口气。
在旁人看来,就是她发了一阵疯,接着就停下来,一把推开抱在怀里的尸体,跳上马背,策马扬长而去。
她直接策马入了宫,在宫门处被拦住时,她没有进宫的手谕,看她满身污秽,连脸上都沾了不少,侍卫们自然是不肯替她通报。
但没过多久,就有御前侍卫从宫中出来,将她带了进去。
她看到了陛下,御驾早就在内宫的宫门处等着她,连皇夫宁王殿下都在,她以往不是恭谨守礼的人,在御前却还不至于失仪。
如今却只是走到陛下面前,连下跪都没有,开口就说:“我知道那不是他……他在哪里?”
她紧盯着陛下的眼睛,希望能从中看出一丝一毫的动摇,那么她就能知道,他还是在的,不管他在哪里,她就还能见到他。
陛下却只是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她,对她说:“你随我来。”
她随着陛下走了,陛下甚至并未用御辇,只是握着宁王殿下的手,一步步带她走入禁宫。
直到行至宫墙深处,陛下才命人讲一扇紧扣在地上的石门,石门之下,阴森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到这时才有些懂了,心中那点在发现城门处的尸首并不是他时,燃起来的一点热切,重新又冷了下去——冷过此刻地窖中的寒冰。
接着陛下就示意她先走进去,她的力气在这一刻都消失了,手脚酸软到几乎站立不稳,而后陛下就说了那句话。
她已经不想去理解,什么叫“做了那么多”……她只是趴跪在玄冰砌成的冰棺旁,歇了一阵,才终于有力气一般,向里面看去。
她又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只是他的脸色却比冰雪更加苍白。
她下意识伸出手去想要触摸他,却又在前一刻惊觉自己的手上有不少污物,而他平素是最爱干净的。
她连忙在身上的衣服上蹭了好多下,又毫不犹豫地扯掉软甲,翻出贴身的衣物,用衣服仔仔细细地将手都擦干净了,她才再次抬手去摸他。
☆、第40章
他脸上没有任何温度,因为是中毒身亡,唇色更是泛着青紫。
她看着他,觉得他比他们出发去边疆时还要更消瘦了许多,整个人好像只剩下一把支离的病骨。
她想起在战场上那次,她隔着拼杀的将士,在城楼上远远地看到他,那时候他站在西夏王的身边,却仅着了一身白衣,连一片甲胄都没有穿。
她那一眼看过去,觉得他随时可以乘风而去,再也不见踪影。
那时她还在怨他,恨他投敌叛变,恨他让莫将军遇险,可那时她也会忍不住在心里担忧,害怕他被流矢所伤,怪他不设一点防护,就站在凶险的战场上。
陛下在她身后轻道:“你和莫爱卿失陷在敌营里,是他去拖住了西夏王,才给了营救你们的死士时机……但他却回不来了,被西夏王扣在牢里。”
陛下说到这里,又说:“常给你送去书信的鸟,名字叫青宝,是当年一对进贡给父皇的灵鸟生下的,我自小养着它,知道它颇通灵性。接到莫爱卿上奏说清岚哥哥通敌的折子后,我怎么都不信清岚哥哥会叛变,就让它带着书信飞去前线。
“三日后青宝果然带回了清岚哥哥的信,那信是以血为墨,写在撕碎的布料上的。京师已经开始盛传清岚哥哥临阵变节、里通敌军,那时他的人却是被西夏王关押在牢房里严刑折磨的。”
说到这里,陛下像是没办法说下去,哽咽了一下,才继续说:“是我对清岚哥哥说,事已至此,让他假意归降西夏王,不然自从你们被救走后,西夏王防范得很严,我根本没有机会救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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