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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情,不具名 (十七郞)



虽然只是远远守在一处,虽然只是告诉自己说只是想远远看她一眼,可是终于还是被她发现。

站在她关注的目光里,他才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仅仅想看她一眼。

他想让她看见,想让她为他着急;想让她为他心疼;想让她知道他是有多厉害!他原本就是想这样做!

这种近乎于幼稚的自我表现他从来没有试过,直到那一天才知道原来自己也真是庸俗得可以。

还是逃不过从前被他嗤之以鼻的那种毫无来由与价值的无聊炫耀。

可即便是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庸俗,他还是想让她知道自己的能力,告诉她她的男人就那样把齐盛尧筹划良久的一个数千万投资的实体给端掉了。

就像现在一样,他真的想捏着她的肩膀告诉她,彻底扳倒齐盛尧绝对指日可待。给他时间,他绝对不会让她苦太久。

可是她却说疲惫。

在他能够把自尊踩到地下,在他能够说这些话之前,她却告诉他说,她疲惫。

因为一直走,走不到尽头,所以会疲惫?

那他呢?难道他就不曾疲惫么?

为什么最该留在他身边的人,此刻却告诉他,太累,走不动了。

他只要一点点时间,或许更久一点,但他发誓,真的不需要太久,再陪我走一段,真的这种日子,不会太久。

齐家琛握在杯子上的手还是抖,抖得厉害。那杯子里水也倒得太满了些,这让那不受控制的抖动变得愈加明显。想停却怎么也停不下来,齐家琛只得将个杯子重重放返在桌面上。

‘呯’的一声响,半杯水溢出,流满一桌。

“齐总……”田大力目瞪口呆,在对面这人冰冷强大的气场下面,就连扶杯子擦水都成了拿不准该不该实施的举动。直到齐家琛锁紧眉头转过脸来。

“给我订一张飞机票,我要出差。”

“去、去哪里?”

“随便,越远越好!”

极度反常而且无限暴躁的声音消失在办公室的门外面,同时消失的还有齐家琛高大挺拔的身形。田大力一直伫立在老板的办公桌前,办公桌面上,有他刚刚丢下的、装了半杯水的杯子,有一些被水渍过的文件纸、有一些文具、一部电脑、还有一串钥匙。

钥匙串上面分工明细,田大力清楚得很。里面有齐家琛的车钥匙、家门钥匙、办公室钥匙、车库钥匙、他所有的钥匙……

他出差了?可是飞机票还没买?而且连钥匙都不要了?

第72章 这文好长呀

深灰色的隆冬,实在是个适合分手的季节。

整个世界都是萧瑟。

天是灰的,街是灰的,树是灰的,就连空气也是灰色的。它们冰冰凉地,从冷漠的世界里钻进你的身体,白白逛悠了一圈,却毫无目的。于是又溜出来,变成染了体温的呵气,看着像是唯一还能陪伴你的东西。

可是下一秒,又弥散在了开去,原来它们根本不能陪你一直走下去。

钟蕾从钟天阔家里出来的时候抱着个纸箱子。

她站在路边仰头望着天,幽暗的、阴沉的天空,遮着一团团色泽不明的云。它们并不漂亮,却真实地存在于那里。遮住了月亮、遮住了天。

这些云朵,并不天真,它们就是这个现实世界的样子——阴冷而灰暗,于是它们真实。也许没有一个人喜欢这样阴沉的寒冷天气里造成阴沉的云,可是钟蕾却盯着它们许久。她想看久一点,看久一点倒好像真的爱上了它们一样。

它们挡住了月亮,却为这个世界献出了自己。

懂得看云的那一天,才知道真的爱上了你。那一团团弥漫在天空里的丝絮,写得全部都是你的名字。

钟蕾低了头,心里挂念着头顶上远远的那些云朵,只是她却已不能再看下去。她能看的,只是手里的那只纸箱子,仅此而已。

卡其色的硬纸面,在岁月的洗礼下被磨成了白白点点。细细看上去,原来却是一个个散碎的心形和小熊图案,因为黯了色、少了角,早变得模糊不可认。

天冷,星星就亮;人孤单,夜就漫长。

宿舍里只有冷冷清清的墙,所以钟蕾抱着纸箱子坐完地铁又转公车,颠沛不休却乐此不疲,只是不想回去那一室的冷清。到达终点站的时候司机大哥前来赶人,“姑娘,这是末班。不回头了。”

钟蕾懵懂抬眼,喑哑重复了一句‘哦,不回头了’,一个人沿着公路往宿舍走。

手里的纸箱子很重,坠得人手心生疼,胳膊也是酸的,她边走边静静盯着那盒子上的小熊,原来二十几年前的小熊也是可爱的样子,原来再世故的心也都曾有过纯真的样子。

小时候,家里养了三年的猫辗转误吃了别人家的老鼠药不治身亡,她死命哭着不肯让它走。妈妈第一次冲她发了火,到今天她都还能记起她的脸;美丽的、端庄母亲,第一次失了形象。冷冰冰地让她站在一旁,“我不喜欢你这个样子,哭完了擦干净眼泪再回来我身边。”

生命的去与留,很多时候不由人的意愿。还有,你身边的任何事物、任何人;到了该分开的时候,你就要坦然接受。

那是妈妈告诉她的话,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太过深奥,她听不懂,却记得清楚。慢慢长大,才体会个中含义。

八岁的时候,同桌岑爱欣全家移民新西兰,同学们跑过来抱着她哭,只有钟蕾面无表情坐在旁边。她知道哭也留不住她的同桌,索性不如帮她收拾收拾书包。

十岁的时候,妈妈因病去世,爸爸很快把那个已经挺着大肚子的郭巧芸接回了家。她知道就算自己愁死自己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索性好好学习尽早独立。

十七岁的时候高考前夕,原本该她获得的全市三好学生的称号被班上另一个女同学夺了去,据说她爸爸是著名企业家,学校里因此多了一间配备精良的图书室。她知道生气也没用,索性多看看书,高考时多考几分算了。

所以现在,到了真正放弃的时候,她也不该难受。索性想想将来,未必就没有优秀的男子等在不远处。可是这一次,纵使这样想着,怎么心里还会这样痛……

该放下的时候就不要强求,她一直催眠自己可以做得到;可是妈妈,原来所有的放弃并不都是一样,有的难受、有的更加难受……

让人更加难受的,总是在人意想不到的地方等待着。当钟蕾抱着纸箱子走到自己宿舍楼下的时候,手上沉甸甸了一路的重量像是一样忽得不见了,轻飘飘的,于是身体里的力气也一丝丝被抽离——齐家琛,就站在那临近楼门入口的一盏昏暗的路灯下面,沉眉望着她。

“是不是因为上次齐少聪的事情?”冰冷的、坚硬的石板路上,齐家琛站得挺拔。灯光太昏暗,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在余光里量到他的轮廓。从头到脚,如磐石稳健,就连裤线上的细微褶皱,也冰冷地呈现着坚硬,如同这毫无温度可言的隆冬世界,一模一样。

“不是。那件事跟你没任何关系。”钟蕾低着头,她的肩膀微微颤着。还好天暗、还好天冷,厚重的大衣帮她保留了身体里最后一点能支撑下去的温暖。她拾步要走,原不想多留;步子却怎么样都迈不快,箱子太重、心跳漏了,眼睛在不听使唤地想要抬望和意志力拼死压低之间挣扎着,她只能机械地、寸寸前移。

“给我两年。”

她路过他的时候,听到他这样说。

“最多两年。”他的话太突然,钟蕾蓦然抬头,终是没忍住向他投去一眼。只一眼,直到多年之后她才知道这一眼的代价,便是这一生挥不去的梦魇。

齐家琛望着漆黑的、缺少路灯的远处,原本无波无澜的浓郁眉眼此时更如潭般深邃悠远,只余额角的发尖在寒风中微微轻颤。

他的肤色原就比较浅,此时不知是天寒地冻还是灯光昏暗,更显苍白,冷毅的线条下坚硬的苍白。他的嘴角抿得太紧,因为这过分的抿紧脸上现出浅浅酒窝的模样,透露了他唯一的讯息。浅浅的、醉人的、绷紧的酒窝,只是那里面盛载的,并不是浪漫。

“不管能不能成功,我一定把这件事结束掉,我们离开这里。以后绝不会再让你过这种日子。”

“这不是时间的问题。”她只得将头埋得低,再不敢留恋。不是时间,而是放下。就这样放弃一切的仇恨,我们高高兴兴、什么也不想地生活在一起,可以做得到么?

“还是因为……李政?”

钟蕾没再回答,她必须离开这里!没办法留在这里,看他活生生凌迟他自己的尊严、凌迟她的心。

就在两个人即将擦身而过的一瞬间,齐家琛忽得扼住了她的手臂。从那一刻起,她再不敢回头,几乎僵硬地抱着纸箱伫立原地;身上一切感官只余手臂上他的力度。

他的手指挟着热,紧紧地、牢牢地锁住了她的手臂,只这一处禁锢,让心脏也被攥成了乱麻麻一团。硬朗而修长的手指,有着令人钦羡的形状,就如那次相见的最初,灵巧地将一张充满嘲讽与戏谑的名片塞到她行李箱缝隙,又如那freesolo的大碑峰上面,强力地掌控着整个生命的攀爬之间,一样的干净而精致、一样的结实而稳健,充满棱角的……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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