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蕾面带豫色,想了很久这才颓然一笑,她的嘴角弯成了一个优美却苍白的弧度,“我不知道。旁观者跟当局者永远不可能是一样的心境,这可能就是人们对事物的认识受到来自主体条件限制的表现吧。”
“其实你在美国是打着学法律的幌子研究哲学呢吗?”小乐听得糊涂,却面呈钦羡之色,“蕾蕾啊,你是不是所有时候都能这么冷静?”
伪哲人钟蕾却并不懂幽默,她径直拎起自己的包,做了最后的结案陈词:“不是!如果下次你再因为这种无聊事害我来回十几公里白跑,我想我一定不会再冷静下去!”
南晞回到家里的时候,父母正围在桌边吃饭。她低着头道了句‘不饿’,便就钻进了自己的房间。南仲源夫妻二人对视一眼,这对细心的父母立即发现了这个独生宝贝女儿情绪的异常,作母亲的饭也没吃完,放下碗筷从桌边站起来,匆匆跟着走进了女儿的房间。
“小晞,发生什么事了?”
南晞从梳妆台前转过身,低了半晌的头,终于红着眼圈艰难地说出一句“妈,我要跟齐家琛去苏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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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少聪的案子,因为公安局接到有人自首而发生了突破性的逆转,钟蕾跟着裘海涛陪同齐盛尧父子到公安局做了一次登记取证,犯罪嫌疑人齐少聪一下子转换成为了证人。
在场三方的态度都较为和善亲切,警方因为拘错了人而向齐氏父子表达了最诚挚的歉意;而君度虽然没派上大展鸿图的用场却也受到了齐氏父子的一致感激,律师费竟结得并不比出庭案件少,于是裘海涛更加对齐盛尧推心置腹起来,言谈间宛然如熟识多年的挚友一般,已将一早定制的职业化论调改为了熟稔的坦诚和亲切。
友好而和谐的气氛里,只有钟蕾是个煞风景的存在。极具潜力的实习律师脑子许是被狗啃了,不论是谁跟她说话,她都要慢半拍。
一身神清气爽的齐少聪意气风发,朝她脸上、腰间用着力端详了几眼,30度俯角最优雅地挑了挑眉梢,潇洒一笑。“钟小姐下了班不知有没有时间,赏脸吃个饭,感谢你为我的事情奔波了这么多天。”
钟蕾的眼睛却直直望着公安局大门上面威严肃穆的警徽,魂游九天之外;直到齐少聪等得不耐烦,伸出手来碰了碰她的胳膊,钟蕾‘啊’的一声尖叫,蹦出老远。
在场几个人齐刷刷的惊诧责备目光下,她落荒而逃,脑子里只有两样事物——摆放在自己宿舍桌面上那透明塑料袋里的一只酒店的杯子和一个□□空盒子。
在那个可怜而又不够谨慎的女孩子命丧酒店的晚上,是哪双手把这个盒子里的药品倒进了这个杯子里让她喝了下去?又是哪双手把这两样东西匆匆丢在了酒店附近一个僻静街道的垃圾堆里?这个答案,昭然若揭。
那不是两样事物,那是上天派下凡间的神器!毁灭她作为一个律师光明的前途、或者剥夺她作为一个人最基本的良知。
把这两样东西交给警察,或许只需要一分钟的时间,可是她十几年刻苦求学的努力也就将毁于一旦。
倘若,她不是律师、至少不是经手齐少聪这个案件的君度的律师,这个决定都可以做得轻松而毫无悬念。然而世事无倘若,她偏偏就是齐少聪的委托律师的助手,作为当事律师却利用职务之便获取不利于委托人的证据而将亲手将自己的当事人送进监狱,于理坦然、于情难堪。
不用说君度这样数一数二的律师行,容不下她这样一个‘极度危险’的律师,今后怕是想进一个三流的咨询行都难!世界很大、圈子很小,一脚把当事人踹进深渊,你就别想再得到能抬脚的机会。
她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这么一个看似光明的未来。她的身上背负着十几万元的、君度放给她的助学贷款,失去这份工作这笔债要怎么才能还清?
没有人给她依靠,她只能靠自己。
从前的她,纵是一无所有也可以把头颅昂得高,因为她踌躇满志、才华满怀。一旦壮志未筹身陷泥潭,她还拿什么把头昂起来?
钟蕾没敢再看,躲了眼睛将那塑料袋提起来塞进抽屉里,却在即将关上的那一瞬间,蓦地想到齐少聪碰在她胳膊上的一下,犹如针刺!她做得到么?她做不到。
一想到那只手,从前或是以后,触碰在其它姑娘的胳膊上、身体上,她就压抑不住自己心里的罪恶感。背着这份罪恶感,即便将来成了大律师、在万人景仰瞩目的那一天蹬腿咽气,她能死得瞑目?
夜不经熬,不知何时窗外的天边已见鱼肚白色,窗内,一个纤细的身影静静伏在桌面上黯然入睡。清寂的屋子里,只有桌面上的那一杯、一纸盒,便是在睡梦中还被她摆在手边;还有床头闹钟的‘滴哒’声响,一下下敲击着这一室的沉闷。
忽然,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钟蕾突得从桌面上转醒,急匆匆将那装着证物的塑料袋藏进抽屉,赶着开了门。蔡小乐一脸惨白,抖着嘴唇,“钟蕾,齐总把警察抓走了……不是!钟蕾,警察被齐家琛抓走了!”
第十四章
顶着两只熊猫眼,钟蕾拉着蔡小乐来到了东郊齐家琛的住宅。一路上小乐说个不停,可是正经主谓宾齐全而且符合逻辑的话却没一句。很不容易熬到了齐家,钟蕾原想着终于能找个靠谱的人了解下情况,谁知道一进门,又看到痛哭流涕的女人两个。
当家主母生得一副花容月貌、美得耀眼,她旁边的年轻女孩一身v领撞色小洋装也是秀丽清逸,真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钟蕾只觉心下有股莫名的滋味一下冲上了头顶,也来不及分辨那是苦是酸,不自觉地就把目光投在了那年轻女孩的脸上。
她长得好漂亮,恬静的容颜此时正担着忧,天塌下来一般愁着眉苦着脸;一看,便是打小在蜜罐子里被呵护大的,没经过严寒。
钟蕾心道原就该是这么样一个女子,可终究还是有些不甘。茫然间竟辨不清是释然还是纠结,原来自己还是做不到自信的那般坦然。
许是她看南晞看得太过专注,在这一瞬间心思也不够沉稳,于是钟蕾并没有看到白静娴的目光甫一接触到她的脸时竟然有那么一刹那的僵硬,或许还夹杂着一分错愕。
也许只是一秒,或者是两秒,当钟蕾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时,白静娴的脸上早已恢复成了最初的凄美,忍着眼泪招呼了一句“请进。”
说话间,齐家琛公司里的副总姚远和助理田大力随后赶来,两个白衬衫蓝西装的男人一板一眼往门口一站,终于有了能说上话的人。
原来,齐家琛的恒远进出口贸易有限公司出口一批医用保温器材,却在昨晚被海关查出里面私藏了胡椒谆
□□酮跟那种既可炒菜调味、又可害人打喷嚏用的胡椒粉可不一样,它是一种化学品,用于生产香料和农药,也是制造毒品□□的主要原料。
这不是涉嫌走私罪,这是涉嫌走私毒品罪!
“本来我是想直接委托君度,可是蔡秘书说她有个朋友刚好是君度的律师,所以想着还是先把您约来谈一下情况,希望您给一些建议。为了不给我们公司员工造成不必要的恐慌,把您约到这里希望不要介意。”副总姚远面带焦急,话却说得有条不紊,很有气派。
不管怎么说,齐家琛看人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同来的助理田大力虽然忠心,却显得有些沉不住气,身着款式新颖的开剪合体西装的时尚青年踏前一步,急急辩道:“这批走私货跟公司肯定没关系!八成是吴浩那小子捣的鬼。”
钟蕾尚未来得及说话,沙发上忽然有人‘啊’的一声如梦初醒。
“要不要打电话给家琛的二叔?他一定有办法的。”说话的女人,是白静娴。她说着,举起电话就要拔号,那一瞬间,钟蕾甚至来不及思考,一下就按在了电话的叉簧上面。
在屋子里所有人的惊讶与质疑的目光下,钟蕾这才徐徐理清了自己的思路。
她想到蔡小乐曾经跟她说过的‘齐盛尧虽然是齐家琛的二叔,却从不联系’;想到齐少聪发生了那么大的涉嫌刑事案件,作为堂兄的齐家琛却连一面都没照过,反之想必也是亦然,这一家人的亲情淡漠可见一斑;还有,齐氏集团这样庞大的企业,它的董事长是自己的亲二叔,搁谁身上不得挖空心思套近乎?
而齐家琛却根本像是避之唯恐不及一般,宁可抛弃自己的事业也要离开柏塘!这里面,必定有什么缘故。
只可惜,她心底的顾虑和质疑,没办法向这屋子里任何一个人倾诉。钟蕾从白静娴的手里接过电话,轻轻放到了话机座上,抱歉一笑。
“伯母,我觉得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找律师见一下齐家琛,他需要谁的帮助、谁能真正帮到他,这件事情只有他本人最清楚。”
说着,她转向了姚远,又回想起齐盛尧与裘海涛业已推心置腹般的交情,开口间就僵硬地顿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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