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隔着一小段距离,商贸区车流量大,到处是嘀嘀嘀的喇叭噪音。他的声音不响,但铿锵有力,姚东京听得真切。
她默默地琢磨:这到底是他第几次这样真情流露了呢?
女人多少是有些虚荣的,期待有英俊能干的男人追求和喜欢。比起三年前的压迫和强制,如今的段西安多了静候的绅士,这是极好的一种品格。
姚东京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已不似从前那样抵触他这样的表白,谈不上期许,但绝不厌恶。她像一个无知无觉的人,沉浸在他制造的温柔里。
啪地一声,街旁的路灯忽地点亮。
入夜了。
姚东京被忽然亮起的光惊回了神,再看段西安,发现他笼罩在昏黄中的身体也是微微一震。
原来不仅是她,就连他自己,也沉醉在此刻。
她忽然就笑了,放心地转身,也没再和他打招呼告别,散步似的,一步步走着,距离他愈来愈远。
*
将近2月份,姚东京愈发忙碌。
先是要准备过年,置办年货,后是要打理酒店的事。每逢过年,酒店里的生意就会大好,同时又比平日里繁忙许多。
酒店经理正计算着年里预订的单子,姚东京站在一旁等候,余光一瞄,就见酒店旋转门转动,一抹浅粉绕了进来。
来人是张慧慧,身着一件粉色呢绒大衣,好似花仙子,步履轻盈地跃到姚东京跟前。
两人多时不见,对上眼便是扬唇微笑。特别是张慧慧,开心地眼睛都弯成月牙,握住姚东京的手,颇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意味。
“我知道你在忙,就没给你打电话,没打招呼就来了。”酒店里暖气足,张慧慧边说话边取围巾。
姚东京笑道:“去我办公室坐一会儿?”
张慧慧摆手:“不了,你忙我就不打扰你。我就是过来看看你,这几日我都闲着,怪无趣的。”她垂眼看见经理在统计订单,就随口问:“你们酒店是不是预约满了?”
“没呢,现在人过年都时兴去大酒店,像我们这样的小酒店,来的人大都住在附近,也就是图个方便。”
张慧慧凑近她,笑嘻嘻道:“上次和你说的事儿,你准备好了没?”
姚东京思考了一下,才想起张慧慧前几日给她打过电话,大意就是年前电视台有个专为新年新开的节目,其中一部分是做酒店特辑的,专门为一些酒店做新年宣传。
这类电视宣传,要价高,要求面向对象是百强企业。x市的酒店业还算兴盛,国内知名的大酒店大都起始于此。诸如段氏、沈氏、姚氏一流自不必说,近年兴盛起许多新企业,其中也蹿出不少黑马。
而姚东京的这家酒店,其实并不算稀奇,埋没进x市,就跟普通人掉进人海中一样,根本不出众,再要寻到踪迹,也是一道难题。
好在那档节目刚好是小k负责跟进,在选中的酒店名单上加上姚东京的名字根本不难。姚东京的酒店虽小,但她毕竟是姚家的人,最后敲定名单的主管,竟然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放过同意了。
姚东京没想到会有这样平白掉下的宣传机会,多亏了张慧慧和小k,此时张慧慧提起这茬,姚东京自然要连声道谢。
张慧慧笑着挽住姚东京的胳膊:“你跟我谢什么,这都是应该的。倒是你,等到电视台来人取景拍摄的时候,你得好好准备准备。”
取景之前,姚东京肯定会让人把酒店大整一番的,毕竟上镜的画面是不可马虎的。
本来这些事交给下属去做即可,但姚东京偏要亲自上阵。说起来她还是放心不下,心中担忧的事多了,在家睡不安稳,干脆留在酒店,陪员工值夜。
忙里忙外地整理了几日,她也没好好休息,看得酒店经理都心疼,劝她回家休息,她笑一笑就过了,然后继续忙,跟旋转的陀螺似的,一刻也没停下。
电视台的取景拍摄定在下午,昨晚上姚东京怀着期待的心情合眼睡下,天还蒙蒙亮,就被值班室外的动静闹醒了。
原来是酒店的热水系统出了故障。这几日酒店里迎了一个外国旅游团,和中国人习惯晚上上床前洗澡不同,这群老外最爱早晨洗澡。正值冬季,没了热水,根本没法儿洗澡。
工程部检查后反馈来的消息是:热水系统的某个主要部件损坏了,遗憾的是,酒店内没有备件,要到9点商店开门才有望配到。
一群员工面面相觑,毫无办法。
姚东京心里急,好在她处理应急事件有经验,没过一会儿就想到个法子:把酒店里值夜班的几名服务员召集到一起,叫他们立即用煤气烧开水,以最快速度为每个房间供应热水。
法子是笨法子,但确实有效。
不一会儿,值班室便忙开了,灌水的、烧水的、送水的,几名服务员有条不紊地忙了起来。
姚东京也跟着加入,烧水的员工惊了一下:“姚总,您去休息吧,这儿交给我们几个就成。”
话音刚落,正忙活的员工都附和。
可姚东京哪儿闲得住?此时她心里正着急,在值班室躺着等他们烧水,不如她也参与进来,一来可以减少焦虑的情绪,二来又可加快烧水的速度,多一个人帮忙,总是好的。
其实类似今日这样的危机,酒店里也有过几次。哪一次不是姚东京出的主意、又参与解决?在员工看来,姚东京是个亲切的、毫无距离感的好老板。
员工们跑来跑去地烧热水,姚东京也混迹其中,弯身拾水壶时,她闪了下腰,疼得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等那阵痛过去了,她又继续跑起来,任劳任怨的。
正是由于大伙毫不停歇的作业,热水很快准备充足。至7点半,每个房间能平均分配到3瓶热水,值班室里还准备了10多瓶热水专供早上洗澡的客人用。
这样一场危机就算化解了。员工们累得惨了,姚东京也好不到哪儿去。这几日休息不好,站久了还腰疼,下午迎接电视台的主持人和记者,对着镜头才讲了几句,就被人喊停了。
小k急匆匆迎上来,指了指她的鼻子:“姚总,你怎么流鼻血了?”
姚东京怔了一下,下意识就用手去摸鼻子,果然是湿哒哒的触觉。指尖上是红艳艳的液体,她轻轻蹙眉,身旁就有人递上餐巾纸,她接过按压了一会儿,感觉鼻血没再流了,就打了个手势,示意可以继续开拍。
两、三个小时过去,取景终于顺利完成。电视台的人和姚东京寒暄一番,浩浩荡荡地走了。
临走前,小k笑着和姚东京闲聊几句,末了还提醒她要多休息,他从事记者行业那么些年,还是头一次遇见拍摄过程中累得流鼻血的人。
姚东京知道小k是好意,嘴上连连答应着,但心里、身体偏就停不下来。把酒店的事忙得差不多了,她又开始忙过年的事。
姚春风喊她回家住几天,说想她想得不得了。姚东京心软,就答应月末回家。正好,家里有阿霞打点,她就做做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大小姐,趁这一段日子好好休息一下。
哪想到,身体是闲下来了,心里又奔忙了。
她心知要处理和骆金银多年冷战的关系,前一天脑子里就把见面场景演练了数遍,可真到了战场,突发情况又打得她措手不及——
骆金银知道她要回家,就在xx大酒店定了一桌家庭宴。等她赶过去一看,却发现根本不是什么一家三口的晚宴,分明是一场鸿门宴。
第49章 脱轨时代在翻滚
空间宽敞的包厢内,左侧是中国风极浓的红木组合沙发,身着旗袍的服务员正姿态优美地整理茶几上的果盘和瓷杯;右侧是双层大圆桌,旁边围着一圈人,见姚东京进了门,都把目光焦灼在她身上。
这样大的阵仗,姚东京不是没遇见过,主要是其中的人,叫她看一眼就心里发慌。她下意识去寻骆金银的眼睛,可骆金银偏不把头转过来,还是姚春风起了身,笑吟吟地朝她招手:“站那干嘛?快过来呀!都等你了。”
姚东京扯扯嘴角笑,缓慢地踱步过去。骆金银替她留了个座,她刚走过去,右手边的沈孙义便站起身,绅士地替她拉开座椅。
沈在天许久未见到姚东京,此时见她心生欢喜:“东京,那么久都不来看看沈叔叔,沈叔叔都想你了。”
姚东京瞥了骆金银一眼,扭头微笑着对沈在天道:“对不起啊沈叔叔,最近真的特别忙。”
骆金银忽然搭腔:“别忙了,忙来忙去也就那样。再过几日,你就好好静下心,想想正经大事吧。”
她这话说得含糊,但姚东京却听得明白。骆金银口中的正经大事,不就是和沈家的婚事么?
这事搁浅许久,姚东京一心想着能这么一拖再拖,拖到双方都疲乏了,就真的搁置了。哪想到这件事就像一枚地雷,深埋于地,见不着不是因为消失了,而是等待引爆。
正如今日的晚宴,姚东京进门前一刻还真以为这是普通的家庭聚会,推门见到沈孙义和沈在天的那一刻,她忽地觉得自己天真:骆金银的话哪里可信?为了让她和沈孙义绑上关系,也不知做了多少推波助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