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叔还是那笑呵呵的模样,“嗯,我看不错,你是该早点儿安定下来了。”
冉斯弯了弯唇,又敛了容色,“冉斯怎么样了?”
“总算保住一条命。”王叔的语气也沉了下来。
“到底怎么回事?”安臻皱眉道,“我不信那村里的暴民会胆子这么大。”
“安哥。”
昨昔也很担心的等着王叔的回答,可还没等王叔开口,又有一声音斜插进来,是肖澈。
安臻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肖澈也正好走到他身边,神情愧疚的不行,他微低了头,“你罚我吧,是我的忽视,才让冉斯吃了这么多的苦。”
王叔道,“黑子,你不用这么说,”他看向安臻,解释道,“晓兰流产了,黑子因为晓兰所以才没亲自陪冉斯去,但是他拨了一些人陪着冉斯,谁知……看来那些人又开始蠢蠢欲动了。”他凝了眉。
“晓兰姐流产了?她现在怎么样了?”昨昔听不太懂他们之间的有些对话,却知道了晓兰现在身体状况也不太好。
“有王叔在,没什么大碍了,在二楼休息。”肖澈这些天来心一直提着,一是晓兰,二是冉斯,折腾的他心力交瘁。
“我……”昨昔看着安臻,眸光请求。
安臻拍了拍她的头,“去吧。”
昨昔得令,朝王叔点了点头,王叔微笑了一下,昨昔担忧的看了肖澈一眼,顺着楼梯上了楼去找晓兰。
“坐下吧。”安臻叹气,对肖澈道,“你看你都把自己折磨成什么样了。”
虽然是很淡的语气,但是话里的关心却很清晰的流露出来,肖澈一个大男人眼眶顿时热了,被安臻按坐下时,还是低着头。
“你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安臻也不知怎么劝他,只得这样说道。
他刚说完,却见王叔微微的摇了摇头。
肖澈忍不住捂着脸,肩膀一个劲儿的颤抖,“是我害了她。”
一时,空气悲伤沉寂。
*
昨昔在长长的走廊里走了好久,才在尽头的一间屋子里找到了靠坐在chuang上休息的晓兰。
昨昔隔着门上的玻璃看着她,晓兰没有注意到门口有人,只是静静的看着窗外,脸上的表情很哀恸。
昨昔的心也跟着难受起来,她轻轻的敲了敲门,晓兰一怔,转过头看到昨昔后,很快笑起来,很秀气温婉,是昨昔怎么都学不来的气质。
她朝昨昔招了招手,昨昔在晓兰看不见的角度里调整了一下自己的面目表情,然后带着笑脸推开门走了进去。
她很亲热的坐到晓兰身边,握住了她的手,两个人的手都是冰冰凉凉的,谁也暖不了谁,可是昨昔的笑容却像七月的阳光一样,让看到的人都能感觉到热乎乎的。
“我才知道你住院的消息,你还好么晓兰姐?”昨昔道。
晓兰听到她的称呼,受*若惊了一下,不太好意思道,“没什么事,让你担心了。”
虽然两个人相识时间很短,自己那么不堪狼狈的一面也被眼前这个小姑娘看到过,但是却怎么都没法讨厌或者恨她。
可能黑子说得对,昨昔的身上带了一种他们这些满身负能量的人很想要贴近的东西。
那是他们从未有过的,即便处于人生低谷,也满目阳光。
昨昔不太会安慰人,她想了想,道,“你和黑子哥以后还会有小宝宝的,所以你不要太伤心,先把身体养好。”
晓兰一听,眼睛里慢慢的浮上了一层雾气,她看着自己扁平的肚子,摇了摇头,轻轻道,“不会有了。”
昨昔一滞。
“也好,这是我们做下的孽,就得偿还。”晓兰自嘲一笑。
“你别这么说。”昨昔也被感染了她低落的情绪,可还是握紧了她的手,想给她一些力量。
晓兰摸了摸自己的腹部,憋在心里已久的沉重终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她对昨昔不知为何,有了倾诉的*,“我和黑子哥,从小就订了亲了,可是后来他爸妈死了,我爸嫌他家穷,死活要反悔,黑子哥为了攒够娶我的财礼,出去打工,他那脾气,”晓兰很无奈的笑,“点火就着。”
昨昔很心有余悸的赞同着。
“后来,他就惹了杀人放火的官司,进去了,我爸知道后更加不同意了,就把我嫁给了村长的儿子。”
和小思差不多的身世,昨昔默默地听着,突然觉得,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幸,她跟他们比起来,实在好太多。
晓兰继续道,“要不是安哥,可能黑子就得给人家偿命了,幸好最后被放了出来,一步步混,混到了今天能够在C市呼风唤雨,却没办法再娶我。”
“晓兰姐……”昨昔心疼。
“不过,我还是积了德了,我丈夫他肺痨,怀不上孩子,他是真的疼我,几次想跟我离婚,但是我妈生病,妹妹上学,加上我爸没了时的殓葬费,都是我丈夫背着他家里给我拿的,那个时候,一直说爱我,会照顾我的黑子,却在外面跟别人拼命,做那些上不了台面的营生,我怎么能离开我丈夫,他那么需要我照顾。”她越说,嘴里就越苦涩,可是心里却慢慢的放松下来。
“但后来,黑子哥总是去找我,态度放的低到不能再低,甚至他那样的人,给我丈夫跪下,求他放了我,你说,他是不是在逼我,知道我根本看不了他低三下四的样子。我也是个没良心的,口口声声说不会离开我的丈夫,背地里却禁不住黑子的哀求,跟他几次三番的做那事。”
昨昔想到自己撞到他们车.震那天,却没想到背后有这么多的无可奈何和心酸。
“再后来,我就有了黑子哥的孩子,黑子哥让我留在他的身边,我觉得我欠我丈夫一个解释,就想先回去跟他说清楚,我公公知道我丈夫的情况,要打我,骂我下贱,是我丈夫拼了命的护着我,把我往出推,让我走的远远的,只要过得幸福就好,他那么好的人……”晓兰低低的说着,眼泪往下落,湿了昨昔的手,也湿了被子。
“那,你怎么会……”昨昔小心的问道,又怕触到她心里的伤口。
现在的晓兰就在扯着自己溃烂的伤疤,又哪里在乎是不是多疼一分,“我跟黑子哥走了之后,这不光彩的事就在村里传开了,我公公觉得窝囊,天天喝酒,一天半夜,喝多了往家走掉进河里淹死了,我丈夫的奶奶岁数大了受不了刺激,也咽了气,我知道消息后赶紧回去,我丈夫正抱着两个骨灰盒打算上吊,一了百了,我去拉他,我们俩撕扯的时候撞到了桌子,我就流产了,王叔说,我以后再也不能……”
终于,晓兰哽咽的说完这些话,把脸埋在昨昔的掌心,哭出了声,越来越悲,声音越来越大,像是要把心肝脾肺都哭的搅起来,昨昔死死的咬住唇,身体抑制不住的颤抖,眼圈红红的。
她怕她一不小心,掉了眼泪,让晓兰以为她是同情,觉得难堪。
但是她真的很难过,因为晓兰这没办法去言说的命运。
不知晓兰哭了多久,哭到她觉得心里压抑的苦都随着眼泪往出流后,才觉得稍稍轻松,她抬起了头,脸上很狼藉,昨昔的手上也鼻涕眼泪乱七八糟的。
她不好意思的抽出纸巾要给昨昔擦干净,昨昔却突然隔着纸巾再次握住了她的手,她难得认真道,“晓兰姐,过去的谁也没办法改变,我们只能抬起头,向前看,你会看到你的影子,是因为你背对着太阳,只要你肯转过身,还是可以拥抱阳光的。”
晓兰一愣。
窗外,阳光很暖,大片大片的光彩投到两个人身上,留下斑斑疏影。
晓兰闭上了眼睛,感受着自己手心传来的温度。
也许,那阳光,真的触手可及。
而病房外,安臻和黑子站了不知道多久,黑子的脸上闪过一丝痛楚,又漫上了感激。
安臻站在阴影处,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是看着昨昔的侧颜的眼神,却袒露出来细细的迷茫。
*
昨昔亲自洗了毛巾给晓兰擦了脸和手,又陪着她用了有营养的餐点,才叮嘱她好好休息。
她现在坐着小月子,一点儿闪失都不能有,在晓兰躺下闭眼后,昨昔打量着屋里的陈设,这里虽然说是医院,但是每一个屋子都像住家一样的简单温馨,不似正经医院那么死气沉沉,让健康的人进去都忍不住抑郁。
而且晓兰盖的被子上也是上好的被面,上面绣着大朵大朵的玉兰花,和晓兰一样的娟秀雅致,人看了心情就会好一些。
昨昔帮晓兰把额前脸颊上的碎发捋了捋,看着她弯了的唇一会儿,才轻轻的退了出去,怕打扰到她休息。
走廊里,肖澈仍然守在那里,昨昔出去时吓了一跳,直拍胸脯,也不敢说,“你怎么没个动静吓死我了”,只能好态度的对他道,“晓兰姐已经吃过东西睡了。”
肖澈点点头,挣扎了一下,开口道,“谢谢。”语气很诚恳。
昨昔瞪大眼睛,用力的掏了掏耳朵,没听清的再次询问道,“你,你说啥?”
肖澈再次真挚的对她道,“谢谢你。”
昨昔这回是真的被吓到了,等她回味过来,立马绽放一个大大的笑脸,“自己人,不用谢。”
肖澈一怔,点点头,看她前后的瞅,意识到她是在找安臻,直接道,“安哥在三楼,冉斯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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