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过酒,轻酌一口,是清爽的柠檬味道。
“好好一个宴会,被你说的跟小酒吧一样。”不屑的瞥他一眼,我咂了一大口,说:“这种低度酒,喝三十杯都没事儿。”
他昂起头不看我,对着来人微笑着小声说:“随你吧,酒量虽然差,但人长得安全,这么看确实是我想多了。”
假笑,寒暄,敷衍,装熟……
三圈之后,我觉得自己脸都僵硬了。明明连名字都不知道,还得老远伸着手去握,相互拥抱着说“好久不见”和“久仰久仰”。虽然都是彬彬有礼的三五句就结束,可我还是累的够呛。
最要命的是脚。站久了有点肿,被高跟鞋细细的带子勒着脚背,生疼。
眼看着对面走来一个服务生,急忙往旁边躲,鞋跟不稳,一下扑在谭律身上。
他揽着我,温柔地说:“亲爱的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还没等我回答,他对不停道歉的服务生点点头,说:“没关系,你去吧。”然后转头对正在聊天的某总说:“抱歉,我太太身体不太舒服,我扶她去休息一下。”
离开我根本没记住脸的寒暄对象,谭律把我带到靠窗的休息处,说:“才一小时而已,你就受不了了?还以为你们吃过苦的人,身体多强壮呢!”
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抬起脚活动着脚趾,说:“就是因为之前吃苦太多,所以体弱多病啊。不像你,蜂蜜水里泡大的,四肢发达。”
“你说我头脑简单?”他挑着眉毛,不服气的看着我。
“没啊,我那是夸你身体好。”
谭律不和我计较,弯腰帮我解开高跟鞋的搭扣。
我急忙缩回脚,说:“你干什么呢,小心别人看见。”
他抓着我的脚踝一拉,小腿就放在他膝盖上了。
我赶紧按着裙子,防止走光。
他一边帮我拖鞋一边说:“我的老婆,脱鞋怎么了?和我一起出门的人,我有义务照顾好。”
谭律放下鞋,站起身找服务生要了一条薄毯给我,就走了。
盘腿倚在沙发上,揉着脚背上勒出的红痕,看着他精瘦结实的背影消失在繁杂的人海中,心里微微一动,这人好像挺可爱的。
什么东西落在我肩上,好像是谁的手,还带着白玉兰的香气。一种沉稳、静谧、优雅地味道,好像暗夜里盛开的珍珠。
我带着好奇回头,看到了记忆深处封存的那张面孔。
“怎么是你!”我惊呼道。
她一如既往的安静,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微笑,斜睨了一眼谭律离去的方向,说:“那就是你结婚的人?”
“恩。”我有点不知怎么面对,只好低下头,不看她的眼光,“他人挺好的,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
陶安的脸上有我没见过的神情,她注视着我,右手从肩膀上滑落到我腕上,说:“来,我给你看样东西。”
“可是我光着脚呢。”
“没关系,裙子那么长,没人会看见。”
她放开我,转身往露台上走去。
“可是,谭律回来看不到我怎么办?”我想跟她去,有一肚子话想跟她说,但是又怕他着急。他那人,看着冷,其实脾气很急,要是生气怎么办?
陶安不回头,也没回答,只是径直往露台走去,脚下白裙游曳,像是踩着流动的风。
两下慌忙,我随便抓了个服务员,说:“待会儿有人找我,就说我去了露台。”
也不等他回答,赶紧捞起裙子跑了。
露台上的风并不大,只能吹得她裙角轻轻摆动,并没带出大厅里空调的效果。
陶安静静的站着,微弱迷离的灯光从窗户里穿射出来,映的她面目朦胧,好像另一个人。一缕发丝挂在她鬓角,我看着心烦,就伸手去帮她拨开。
不料,她眉头一皱,嫌恶的躲开了。
气氛一下子僵硬起来,我的手尴尬的悬在空中,她也瞬间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两人都顿住了。
“我不喜欢被人碰,你知道的。太久没见,有点不习惯,过几天就好了。”她从来不解释,这次却例外。
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心里却回忆着以前轻松打闹的画面。她只穿素白的睡袍,光脚和我玩闹在客厅里,柔顺的发丝飞扬在阳光里,好像自带了金闪闪的颜色。
和那时一样,只是换我光脚穿着长裙,距离她半步远。
知道她的心思,知道她的不悦,知道她的愤怒,知道她的厌弃……
跌入泥泞的花朵,以前再美好,以后也不该被奉若上宾。
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结果也该我自己承受,反倒是觉得对不起陶安。想问的千万句话,也都乍然溶解,再也不能串成整句出口了。
我故作轻松的放下手,说:“你最近气色不错,都用什么好东西了?”
她从手包里拿出一个小瓶子,递给我,说:“想要孩子的话,可以试试这个。副作用不小,会不会恢复生育力也不确定,但是这可能是你最后的机会。”
耳朵一阵嗡鸣,孩子,孩子,我还能有机会!!!
老天爷你是在逗我么?明明已经判了死刑,还留一线生机!
可是孩子,多可爱的名字啊。出现在梦里好多回的圆润笑脸,比太阳还明媚的光彩,真的要来临了吗?
颤抖着双手不敢去接,陶安也不等我,顺手放在茶几上,平静的说:“副作用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也许会死,也许只是呕吐几天。结果是什么我也不确定,也许只是调经,也许真的能生育。试与不试,你自己决定吧。”
扑过去抓在手心,狠狠的攥着,我似乎感觉到了小瓶里有一颗砰砰作响的小心脏,扑腾着要跳出来,钻进我怀里。一颤一颤的跳动,让我迫不及待的打开了瓶子,看也没看就喝了下去。
火辣辣的烧灼感,比高粱酒还刺嗓子。
从咽喉划过食道,在胃里燃起一团针刺似得焦痛,吃一块热碳,也不过如此吧。
陶安的东西,总是神气,我暗暗高兴起来。
“这药,不是那样吃的,没有药引子,没用。”她收回瓶子,用棉布擦净了瓶口的污渍,放回手包里。
我捂着烧痛的胃部,仰起脸看着陶安,睁圆了眼睛。
她似笑非笑,说:“不过,也没关系。喝了药,一年之内用药引,也可以。”她把一个布包放在茶几上,看着我身后,说:“这里有一根穿心针,三寸三,正好能取到心头血。你要真的爱她,就取来给她。”
我茫然,回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谭律竟然站在我身后了。
他拿起布包,冷冷的看着陶安,说:“你给她吃了什么?”
“我比你爱她,还能给她毒药么?”陶安扣上手包,站起来要走,“心头血是人的精气,连鬼神都畏三分,要是没了,你以后可就什么都做不成了。而且,取它,好疼好疼的。”
她笑得很妩媚而阴郁,是我从未见过的狠毒,“还有,谁给的血,谁才能让他怀上孩子,你还是把针放下吧。”
☆、(一百四十二)给我三天
银针,收在床头的小抽屉里,距离我枕边大约一个半手掌的距离。
陶安走后,谭律拿着银针一脸犹疑,我伸手夺来,强压着心头的激动,挽着他的手装作没事一样,提前离开了宴会。
我虽然不明白陶安那些神秘诡异的事情,但内心是信极了。若是没有七分把握,她不会把药给我。一想到自己有机会拥抱一个活生生的孩子,滚烫的眼泪充盈了眼眶,落在微凉的枕头上。
他带着沐浴后的潮湿气息,侧卧在被子里,柔声道:“我可以给你心头血,也可以给你孩子。”
虽然奢望有个孩子,对于爱情的渴望却从来未曾转移。
我希望这个孩子是我爱的人,因为爱情而给我的,哪怕不能共同抚养,只要他的到来是因为真情,也是幸福的。
可那个人,绝对不是谭律。
转身,正对着侧身看我的谭律。他背后有浓郁的天空从广阔的窗户里弥漫出来,映衬的他五官深邃,像是融入了夜色。
本来线条就俊朗,又染上浓重的深蓝,更显得幽静几分。
他的长相确实不错,可惜人不对。
我摇摇头,“我们结婚时间不长,但了解的很对,你不可能爱我,又何必逼迫自己呢。”
“你想要孩子。”
“我更想要因爱而生的孩子。”
“你那朋友可靠么?”
陶安?我想都没想地回答:“她不会骗我。那药肯定是真的,而且副作用肯定还会小很多。”
“时间有限,你哪儿去找一个爱你到愿意给你心头血的人?”他两指在胸膛划拨,嘴角一扬,说:“你不是会骗人的人,那么重要的东西,那些男人哪里舍得。”
“这都不舍得,怎么算爱我?”
“也对。”他竖着枕头,躺正了,“可万一时间不够呢?你该不会放弃机会吧。”
我沉默了,没有丝毫把握会有谁舍得把心头血给我,唯有那个被我抛开的人,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即便是他,会舍得吗?
“这样吧,我们做个交换。”他摘下无名指上的婚戒递给我,轻松地说:“再陪我三天,然后你去寻找属于你的爱情。如果找到了,发一张你们的照片,我来办离婚手续。如果临近期限还没找到,你带着戒指回来,孩子我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