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段稍微遥远又足够详细的回忆,江卓不停述说着,从重逢到几次争执,到周炜业意外身亡到莫家勋的突然出现,从他四处奔波寻找幕后黑手到最后一时悲愤将人囚禁家中……一点一点,统统说尽,丝毫不漏。而江成,则至始至终静静聆听着。他心想,他家卓二当真是对那夏明真用情太深,那么细微的事情都记得那么清楚,就好像从不曾忘却始终铭记在心一样,可是他又是那么莽撞而冲动,明明对夏明真一片真心,却从一开始用错了方式。一开始一步错,到后来步步错,再企图挽救,却已是来不及,等到最后,干脆将错就错,然后,覆水难收。
他已然明白了所有事情发生的缘由,却分不清孰对孰错,青葱岁月里的两个人年少无知却相亲相爱,可是等到分开再重逢,原来单纯无邪的两个人却都成了利刃,这十年里未解的误会便是上面的锋芒,一旦对峙,便是不将对方刺得鲜血直流不罢休。一个偏执冲动,一个又如何称得上冷静平和。
他想,夏明真也许就是江卓这辈子的劫难,他一辈子富贵荣华享不尽,从不曾遭遇过什么磨难,于是就让他遇到了夏明真,让他尝遍他在其他地方尝不到的苦辣酸甜。那如今是让他适可而止,还是让他继续执迷不悟呢。
江成深吸一口气,有些左右为难。夏明真的决绝他感受的再深刻不过,而江卓,他想,他也一定感受到了,如果不是这样,依照他的性子,当他发现自己被欺骗后,他定然是不找到人不罢休。他现在只是留在这间公寓里哪都没去,那他一定是被夏明真留下的那张纸震慑住了。到底是将夏明真看得太重啊!
“卓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江成终于开了口,等到江卓抬起头,才又迎着他的目光继续道,“算了吧。”
江卓的目光一颤。
江成又道:“夏明真这么决绝,是宁死也不愿跟你在一起了,你就算再找回她,结果又能怎样?难道你真的想逼死她?你应该比我清楚她是不是说到就会做到的一个人。”
“可是……”
“她不爱你,你再爱她也没用。爱一个人就是希望她快乐,适时放手,有时候才是最好的选择。更何况……你刚才不是问到底是谁向妈告的密吗?如果我没猜错,应该就是夏明真了。”
虽然已经猜到,可是江卓还是难以承受。
江成有些不忍,但还是继续道:“我问过妈,她是收到一条短信才知道你们的事,而打过去时却是关机状态,查了一下后也只是个黑号,你说是林家那丫头所为,我看未必。夏明真一心想要离开你,自己告密,我想她应该是想让我们家给你施压,他们曾经拦过一次,也许还能拦第二次呢?她被你关起来,又被你威胁,她想到这样的法子摆脱你也不意外……”
“哥——”江卓痛苦的哀嚎,显然不想再听。
江成却没有就此罢休,他只是顿了顿,便又道:“所以算了吧,这辈子爱过也就爱过了,她欺骗了你,可是归根结底还是你伤害了她,你怨不了人。就这么让她走了吧,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她过她的独木桥,再无关联再无牵扯不是很好?卓二,看开点,这个世上有很多精彩的东西,值得去做的东西,为了一个女人,没必要。以前你心中有气耿耿于怀也就罢了,现在你跟她成了这样也好,你对不起她,她也对不起你,就彻底两清了吧。”
“哥!”江卓再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
彻底两清这句话,太虐心。
可是不两清,还能怎么办呢?
“你让我再想一想,再想一想——”最后,江卓无比哀伤的恳求道。
……
夏明真离开的事很快传回了江家,一时间又引起一阵哗然。江母无论如何没想到夏明真会来这一出,气愤不已,心疼儿子之下,又赶紧打电话让江卓回家,可江卓,只是拒绝。
江卓依然留在容城,为什么,没有原因。他不再像一开始那样待在家中不吃不喝,他开始走出去,上班,开会,批文件,像正常人一样,却比正常人更加忙碌。一日三餐他也会吃,但是得有人提醒,如果秘书忘记了,那少一顿也不会察觉。他本是个肌肉匀称的人,可是短短一个月,原来正好的衣服都大了一圈。
他也不再发火,沉默寡言,就跟换了个人一样。耐心也变得极好,不管多长的工作汇报或者会议,他都会耐心听完,但如果仔细观察,很多时候都能发觉,他的目光并没有焦点。
没有人知道江副董怎么了,但每个人知道他的心里藏满了事。
日子好像回归到了从前的某个点,吃饭,睡觉,之前是玩乐现在是工作,一样的无趣。但是却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有事情做,至少不会让人觉得孤独。
江卓很怕一个人回到家中。
原来那座公寓夏明真只住了几天,可是却已经在所有地方烙上了明显的痕迹,他只要一个人在里面待上一分钟,都觉得呼吸困难。所以他令人又换了一间,本想换个地方换个环境重新开始,可是当夜晚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那种感觉如影随形。
夏明真,已经不在了的夏明真,没有人再提的夏明真,却自始至终让人无法忘记。
也是有人来找过夏明真的。她不辞而别,所有人都不知道,包括贾全,包括齐玉,他们以为他知道,便打来电话询问。而当从齐玉口中听到再自然不过的一句“你们不是在一起吗”时,他突然间就失了言。他们确实在一起过的,可后来为什么就不在一起了呢?
到最后,他只能回一句:“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只知道她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日子度日如年却又转瞬的过,两个月过去,江卓依然在容城。江母来过几次,甚至江父也曾借着视察的名义来看望过这个不省心的幺儿,他们看着越来越瘦削的江卓,都有过让他回京城的意思,但江卓依然拒绝。
他是为了夏明真才留在这个城市的,现在夏明真走了,他应该也走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离不开。
仿佛离开了,就真像江成说的那样,两个人彻底两清了。
江成最了解他的心思,他未曾见过这样消沉的江卓,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他想或许时间可以治愈一切,可如果时间在江卓身上根本不起作用呢?难道就由着他一点一点熬下去?他觉得江卓或许做点别的事,所以当一天看到江卓又一次加班加到深夜时,他看了一眼始终陪伴在办公室的林心悦道:“卓二,心悦其实是个好姑娘,这么些日子以来,她一直陪着你,如果不是她,只怕你现在早就得了胃病进了医院。卓二,有句话说,宁可找个爱你的,也不要找个你爱的,既然她都已经走了,你为什么不给心悦一个机会,不给自己一个机会呢?卓二,其实结婚就那么回事,跟谁过都是过,也许换了个人换了份感情,你会觉得,一切都不一样了呢?”
这个话,很早以前就有不少人说过,他从来都是不置可否或者当初甩脸子,可是这一次,他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绝。
他只是在沉默了很久很久以后,嘶哑着声音应道:“请再给我点时间。”
江成望着他,暗暗的叹了口气。
门外,林心悦握着门把,悬着的心终于稍稍放下。
第45章 守候
远离容城的一个镇上,夏明真租下了一套房。向阳,有宽敞的阳台,上面摆满了上一个房客留下来的盆栽。如今已是春天,鲜花盛开,生机勃勃。
夏明真很喜欢这个地方。不喧嚣,不繁忙,岁月静谧的仿佛要让灵魂都安稳,而且,再没有一个人认识。她觉得自己可以重新开始了。
她没有找工作,只是偶尔写写稿,闲暇的时候坐在阳台上晒晒太阳。房东太太的孙子很顽皮,成绩每每考砸,她受了房东太太很多关照,便主动提出帮他补课。她育人很有一套,恩威并施之下,小孩子果然服服帖帖,下次考试,成绩再没垫底。周边邻居听说后,纷纷拜托她教育自家儿孙,酬劳另算。夏明真接收了两个,其他的都是微笑拒绝。
她已经怀孕了,虽然不显怀,但总归不能太多操劳。她很久未珍惜过一样过东西,现在,她将它奉若至宝。
自然也有人疑问过她为什么一个人搬到了这里,会带着关切和好奇询问她的家人以及孩子的父亲,一开始的时候,她的心会有所刺痛,可是时间久了,她也就能淡然的微笑着说:我是个孤儿,孩子的父亲已经走了。
她离开时给母亲打过电话,说要出一趟远门。母亲没有问及去哪里何时回来,只是一句仓促的,知道了。
至于孩子的父亲,那个人,那个名字,她早已不愿再想及。
前尘往事早已经过去,她想她一个人,带着一个孩子,也能过得很好。
她倒也没想过在这里也能遇到一段缘分。那是调任到这里的一名地质工程师,就住在她对面,年轻而充满活力。她刚搬来的时候,他就给她施以了援手,告诉她哪里是超市哪里可以买到她需要的一切,最后怕她一个人拿不了,还开着车陪她一起去。为了表示谢意,当天晚上她包了饺子送过去,然后两个人就结下了友情。她一直把他当成弟弟看,因为他只有二十四岁,可是过了一个月后,他却捧着一束在山上摘下的花向她表白。她措手不及,可是回神时,还是向他说明,她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