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两人把手卷成筒状放在嘴边,一同大声叫:“爸!下来!”
杜石林这才注意到他们,对他们挥挥手,说了句什么,杜如蒿看到他的笑容,根本听不到他说什么。
她急得不行,举起手,示意爸爸赶快下来,杜石林这才拔开周围的人群向外走。
杜如蒿知道,村里有平房的人家,一般麦收和秋收,都喜欢把粮食放在平房顶上晒,一来能防止家禽捣乱,二来比在地上干净。为此,房顶都不设栏杆的,顶多在房顶周围垒一砖那么高的台子。刘根山家的楼房也是如此。
老天,这么多的人,房顶和楼梯外面都没有栏杆,怪不得前世会出问题。
这次可千万不要有事啊,那一刻,杜如蒿眼睛都不敢眨,唯恐一个眨眼父亲就不见了。
一楼、楼梯,杜石林越来越近,直到他落在地上,杜如蒿的心才放了下来。
“爸!”她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了杜石林的胳膊再不撒手,眼睛里却不由盈上了泪花。
要不是这么大了不好意思投入爸爸的怀抱,她真恨不得抱住爸爸大哭一场。这是她的爸爸,两腿健全高大稳重的爸爸,眉目间含着英气。而不是那个躺在床上,双目紧锁,直拍床沿说让他死了去吧的爸爸。
☆、第3章 受伤
王石林是县煤球厂工人,原来工厂效益还好,可现在城市里都用起了煤气,农村人则更乐意买煤自己打煤球,他们厂的效益就日渐下滑。后来厂里干脆给每一个人发了一笔遣散费再也不管。他现在以在县城打零工为生,一般一个月回来一次。
见女儿对自己这么亲热,他心里也是热乎乎的,自己天天在外奔波图个啥,还不是为了老婆孩子能有个好生活。摸摸女儿的头发,他露出一个憨厚的笑,“这么大的姑娘了还哭鼻子?谁给你委屈受了?”
“爸,你不知道杜如岭那个臭小子追好好,让好好头上磕了个大包。”
杜如峰原来见妹妹晕倒就气得不行,叔叔也太宠杜如岭了。他都已经九岁,不是什么也不懂的小娃娃,对自己还好,一向对妹妹没一点尊重。可那时候妹妹急着出来找爸爸,也顾不上这个。现在爸爸站在两人面前,他自然得和爸爸好好分说一番,让爸爸不要像往常一样维护杜如岭。
杜石林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听“嗵!”的一声巨响。爷仨儿吓了一跳,惊异地向后望,却发现不远处的楼下正躺着一个人。
“天哪!根山掉下去了!”楼上楼下的人就像煮开的水一样沸腾起来。
“你咋样?都伤着哪儿了?”有人奔过去问。
根山□□一声,动了一下,“腿,我的腿动不了啦!”这时,他老婆王芳也哭着跑了出来。
“快抬他去医院啊!”王芳高声尖叫。
众人七手八脚准备去抬他。
杜如蒿最先冒出来的念头就是,幸亏自己来得早,再晚一步,摔下来的是不是就变成自己爸爸了呢?接着又有些羞愧,觉得根山好像是替爸爸挡了一灾。
自己爸爸前世就是因为救助不得力,又遇上庸医才截肢。那种痛苦她已经受够了,看众人要抬根山,急忙叫道:“先别这样动他!”
几人伸出的手停了下来,大家都看着她,有些手足无措。根山老婆气得说:“不动还能咋办?我们得赶快去治疗啊!”
杜如蒿理解她的心情,接着说:“看骨头断没有断,骨头断了得用夹板夹上,如果移位了不好接!”
根山动了动腿,腿软绵绵地一点也不受力。“断了,我都没感觉啦。”
“那还是找个木板把腿绑好,也不要去乡卫生院了,直接去县医院吧。并且,还要找个好大夫,有些技术不行的如果给你接不好,会瘸的。”杜如蒿建议。
旁边有村民附和说杜如蒿说得对,说自己亲戚骨折都骨折三个多月了,去了钢板还是腿疼走不成路,后来才发现是骨头没接正,又受了一番罪。
“可谁知道哪个医生好啊!”王芳满怀希望地看看大家,“有谁认识县里的医生吗?”
大家都摇摇头,他们生活在村里的人,一般感冒发烧这种小病都硬顶着,最多去镇上转转买些用的东西,有的一年也去不了县城一次,谁又能认识县里的医生啊。那离他们的世界太远了。
王芳眼睛里的光黯淡下来了,唉,今天可真是乐极生悲。都怨家里这口子,盖个房就盖个房吧,非得那么高调,喊这个叫那个的,又非要请客。这下好了,从自己的新房上摔下来了,还不知道将来怎么样呢。
看到她的样子,杜如蒿更加的不安,她想自己一定要尽自己的努力把根山叔的腿治好,不然自己这一生都不会安宁。
有人去叫马长坡,村里就他买了个大三轮车。等车来的时间,大家七嘴八舌地赞叹说杜如蒿不亏是高材生,懂得真多。
杜如蒿自如地应付大家的赞扬,心想,哪里是自己懂得多,完全是前世自己家人都不懂,为了保住爸爸的命,听医生的腿给他截肢了。其实像爸爸那样的情况,如果有个好医生,完全能保留双腿。后来她做生意有条件后,还找了不少医生问,看爸爸的身体有没有更好些的希望,接触不少相关知识,这才慢慢懂了。
看妹妹礼貌周全地和众人打着招呼,没有落下一个人,杜如峰若有所思,一直内向温柔的妹妹一下子变得这样利落,还考虑得这么多,真让他意外。
长坡很快开着他的车到了。根山被人小心抬到了车内,准备去县医院治疗。临走的时候,他突然说:“石林兄弟,让好好也跟着我去好吧,她懂得多!”
在根山及其家人希冀的目光中,杜石林拍拍杜如蒿的肩膀,给了无声的支持,还塞给她一百元钱,低声让她到县城了也去医院看看头。
根山老婆揽着根山坐在车厢里,杜如蒿几人坐在车沿上,大家把小小的三轮车塞得满满的,从村里出发了。
幸亏前几年县政府下令让村村通公路,虽然不是柏油马路,但村里通向外面的路修得还是比较平坦。随着三轮车地颠簸,但十来分钟也快到乡里了。
怎么才能让根山叔得到好的治疗呢?一路上,杜如蒿不断想着这个问题,她救回了爸爸,但马上就出了刘根山摔下的事,伤的还同样也是腿,她真怕这是一个时空自然的纠错。
她迫切想着刘根山能治好,一个是内疚,一个就是她怕历史是不可逆的。如果是这样,这一次爸爸幸运避过去了,下一次又会有什么样的磨难发生在自家人身上呢?但如果治好了刘根山,就证明这些事情都是可以改变的,她就能慢慢改变自家的命运,让父母健康,让哥哥安好,让家庭变得富裕。
可怎么才能找到人救他呢?她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有什么关键的信息就在眼前,可像被一层迷雾笼罩了一样,让她触摸不到。
她努力让自己大脑放空,不去想那些无益的猜测,而是在尘封了十几年的记忆里寻找那一点点线头。可是时间太久了,她怎么也想不出来,就像一个很熟悉的人站在面前,可怎么也叫不出他名字的那种感觉。
“前面快到乡初中了,马上要拐弯,大家抓好别给甩出去啦!”马长坡大声叫道。
乡初中,这个字眼像闪电一样刺破了迷雾,一下子照亮了杜如蒿的心。
她的手紧紧抓着三轮车车围栏上的铁条,以掩盖那种亢奋的心情。怎么忘了她呢?李晓虹!这个被每一个县一高的学生所共知的名字,她简直是县里的一个传奇!十六岁保送上的b大,在大学就创办了一家出版公司,出版了一套后世流传甚广的古代经典。
在学校里,她被老师们不断提起,还可惜地说如果李晓虹在一高上的就好了,就可以再为一高的历史增添光彩。但不管她是不是从一高走的,她都是县里的骄傲。
杜如蒿从学校知道李晓虹这个名字,直到独自做生意支撑起家,还是会不断听人提到她。因为李晓虹的父亲李志军是他们县下海经商致富的典型,据说,连她父亲开始做生意,也源自于李晓虹的建议。
杜如蒿觉得,如果世上有上帝的宠儿,那就是为李晓虹这样的人创造的。据说她还早早订了婚,未婚夫从少年时一直追她,经过数年拉据,才获得了她芳心。
而现在,她应该就在东山乡的乡初中里,这个她捐资助学的一个地方。这件事还是后来被人八卦时说出来的,说的那人羡慕地说有钱人的想法就是不一样,咱们想着能养家就好,人家有了钱要做善事。
杜如蒿听说后曾想,如果当时就认识李晓虹就好了,如果当时就知道李晓虹在自己乡就好了。以李晓虹的能耐,一定认识县医院的好医生,那么就可以求她找个好医生救救父亲,说不定父亲的腿就能保住了。
而这次,机会就摆在眼前,哪怕只有一丝希望,杜如蒿想自己也要尽力争取。这是东山乡,是李晓虹的表哥魏国泰任书记的地方,而她又那么善良,都来做善事了,去求她了她总会帮忙罢?
“停车,乡初中里有人认识好的医生!”杜如蒿大声叫道。
马长坡停下了车,大家狐疑地看着杜如蒿。“现在乡初中放暑假了啊,老师还住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