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激烈的敲门声骤然响起。
庄浅一惊,随手抹了抹脸上冰凉的水渍,大声道,“别敲了,马上就出来。”
开门的时候,沈思安就靠在洗手间门口。
他的视线首先落在她明显被狠狠搓洗过的手上,“干什么这么久?”
“没、没什么,身上弄得有点脏,多费了点时间。”庄浅笑得有些刻意,“恭喜步步高升啊,沈委员长。”
沈思安笑得意味深长:“看不出来你这么关注我?”
庄浅白了他一眼:“少臭美了,多亏了你惹是生非的宣传员弟弟。”她绕过他,到邻近机舱寻了个位置坐下。
沈思安在她身边坐下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闻她道:“我这里不是托儿所,这两年照看你弟弟,他闯下的多少祸事多少烂摊子,我都照单全收,所有的这一切,我不取分毫,就当是还了你往日的情分,只是从今天起,我有我的事情,咱们两不相欠,他的安危与我再不相干。”
“情分?两不相欠?”沈思安眼中笑意淡了下去,直到消失不见,换做凛冽。
片刻的沉默之后,他突然一手转过她撇向一边的脸蛋,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真令人感动啊,你还记得‘情分’两个字!”
他接下来的每一个字,都夹着滔天的愤怒,从牙缝中一点点挤出,带着隐忍与压迫:
“庄浅,两年前也好,如今也好,你误会了我最深的一点:我所给你的,哪怕只是只言片语,哪怕只是不费吹灰之力地扶你一把,都是你一辈子都还不起的情——份。”
最后两个字,他咬得无比清晰而沉重。
“还有一点你似乎至今都没有搞明白,我也不介意帮你弄明白:有些谎言是善意的,有些谎言别有目的,不管你给我的是哪一种,我之所以照单全收,并不是因为我阴谋诡计玩不过你,而是因为对手是你,我就真的只当成是玩而已。”
下一刻,他的声音骤然拉近,几乎贴着她的耳朵而出,带着警告,“我只是不愿意,将那些会令你厌恶的下流手段用在你身上,你也别逼我。”
“你威胁我?”
庄浅声音很轻,盯着他近在咫尺的双眸,不算明亮的光线,跌宕的情绪操控下,她没耐心分析他眼中的情绪,只注意到他身侧紧攥成拳的右手,暴起的青筋诉说着无尽戾气。
“我只是提醒你,”在她即将愤怒的边缘,沈思安却突然语气一松,握紧的手一点点放开来,轻轻触上她依旧带着水汽的面颊,一下下温柔轻抚,“我只是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不应该是傻子与骗子的关系。”
庄浅嗤笑:“你现在来跟我翻旧账,气我骗了你?沈思安,你还能不能要点脸?”
沈思安没接话,他一手握过她的一只手,看着她此刻讥讽又自恃占理的表情,就跟看着火烧厨房却死不肯认错的小媳妇一样,片刻,他蓦地笑出声来,觉得通过两人交握的这只手,自己原本滚烫的体温就这样被她一点点全部吸走。
直到剩下一个冰冷的躯壳,空荡到无所适从。
一如这艰难的两年。
庄浅抽回手说:“你自己摸着良心想,两年前,若不是我骗了你,若是我信守承诺始终站在你身边,我会是怎样的下场?成为你政治斗争的牺牲品?还是成为你用来伤害政敌的利器?即便暂时安然无恙,可看着你一步一步踩着无数人的脑袋往上攀,我也会恶梦连连,生怕哪一天,我就会变成你脚下恐怖的骷髅一具。”
“我没有想过伤害你,你别血口喷人!”深思安眸中渐染上沉戾。
“是你别自欺欺人!也别把我当傻子!”庄浅不甘示弱,“我们都不必指责对方手段低劣,因为彼此都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货色。”
她停顿了一会儿,放缓了语速,轻轻地说,“沈思安,再不愿意承认,当无所不用其极变成常态的时候,就不要再惺惺作态、假装虚伪了。”
沈思安呼吸一窒,觉得心上最嫩的一块一方被人重重一刀切过,然后玩耍一般漫不经心地拉扯。
虚伪。
两年的时间,他在各路陷阱风波中险象环生,在各种明枪暗箭中生死徘徊;两年的时间,他白天算计,深夜思念,就只换来她硬邦邦的‘虚伪’两个字。
半晌的怔愣之后,他突然笑出声来,笑声渐大。
庄浅皱眉看着他。
“对,你说得对,”沈思安即刻便收了笑,眸中寒彻刺骨,“我们原本就是这样开始的,我是无所不用其极,我是惺惺作态,你也高尚不到哪里去!你更不是我的什么人,所以收起你那点可怜兮兮的指责,留给你心中高尚美好的英雄去吧。”
庄浅被他话中讥诮刺得皱紧了眉,迅速站起身,不悦道,“既然说清楚了,那下了飞机,咱们就此别过。”
说完脚步飞快地去了隔壁舱,动作近乎仓促。
直到她离开,沈思安都始终面无表情,只狠狠一脚泄愤地踢翻了面前餐桌,他随手抽出烟盒中的烟,却拿到手上又被重重折断,最后就留下一地残渣。
他眼睁睁看着地面被摔碎的玻璃杯中,杯中冷水一点点沁出来,将烟叶细渣浸湿,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浸水的细渣开始膨胀,膨胀……注视着这一切的时候,他眼中的专注与投入,就好像突然明白自己命运的蛾子,艰难抑制住扑火的渴望,在理智与本能间拼命挣扎纠缠,直到最终屈从于情感,一头扎进火焰中的时候,才恍然发现:
原来,最痛的不是火光的灼热。
☆、第045章
庄浅一个人进了2号舱,想来想去气不过,报纸都撕碎了好几张,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点惹得那个男人大发脾气,明明都是各自早都选好的路,他却偏要在时过境迁之后来对她痛加指责?
想想都好没道理。
庄浅觉得沈思安不该是这种无理取闹的人,至少这种行为在她看来很不上道,而且,很不讨喜。
但转念她又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再怎么说,这次她能脱险确实是沈思安及时赶到的缘故,虽然她一味地提醒自己,那个男人只是因为担心亲弟弟。
现在还没下飞机呢,两人就搞得这么僵,下了飞机一起吃饭的时候,气氛就诡异了。
下飞机后,琮死活要拽着她去一起吃饭,加上和一庭,总共就这么四个人:庄浅全程闷着脑袋不吭声;她对面就是面无表情的沈思安,眼角余光都没给她一眼;熊孩子挨着他哥,噼里啪啦说个不停;何一庭就跟庄浅坐在一方,纯陪衬,只顾着专心刨饭了。
见她不动筷子,熊孩子热情地招呼她,“嫂子你吃啊!你不饿吗,这个很好吃的!等回了国我招待你吃更好吃的!”
说着,使劲朝她碗里夹了好几筷子,笑眯眯可敬上。
嫂、嫂子?!
和一庭一口饭呛住,别过脸干咳了几声,然后用那种看妖魔鬼怪的眼神看一眼庄浅,又看一眼对面的沈思安……没得到任何回应之后,继续低头刨饭。
庄浅嫌弃地看着碗中大肥肉,小声阻止沈琮,“要吃你吃你的,我自己会夹。”
“这是我的心意嘛,嫂子你别害羞。”熊孩子又夹了一大坨胡萝卜给她,“补充维b的……”
庄浅脸都绿了,彻底没了食欲。
沈琮继续给她夹青菜。
看着熊孩子青一块紫一块的小脸上热情的笑容,庄浅毫不怀疑这就是上帝派来折腾她的逗比,当下就没再客气,在桌下伸腿就朝对面一脚——
吃吃吃!吃死你个猪脑袋!嫂子你全家!
她的一脚实在不算小力,带得餐桌都轻微震动了一下,何一庭刚埋头刨饭的动作还没完成,盘子就*地亲吻上了他的俊脸。
沈思安脸上终于有了多余的表情,很……古怪。
“哥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熊孩子立刻发现了异常,紧张问,“怎么了?”
“没事。”沈思安声音有些变样,终于向她投了个正眼过来。
一眼之下,庄浅也终于知道自己踢错了人,恨不能立刻找个地洞钻进去,在沈思安看过来的时候,她竟然破天荒地怂了,低下头狠狠吃了几口胡萝卜,难吃得想吐。
“不想吃就别吃了,”沈思安皱了皱眉,伸手拿掉她的碗。
“不、这个好吃、好吃的。”庄浅使劲将碗拖回来,笑得比哭还难看。
求求你个煞笔不要再看我了!不就踢了你一脚吗!
“好吃嫂子你就再吃点!”沈琮又欢天喜地地给她夹了一大筷。
庄浅真想一巴掌给熊孩子糊过去。
“你嫂子不喜欢吃胡萝卜,你留着自己吃。”沈思安松了手,将一盘胡萝卜丝全推在熊孩子面前,“你多吃点,吃完不够再叫。”
熊孩子感动得泪流满面:“哥,我就知道咱们是亲兄弟……”
沈思安不忍直视地别过了脸,然后就对上庄浅看原始物种一样的眼神。
庄浅觉得自己可能连舌头都撸不清楚了,“你刚刚、你刚刚说……”
沈思安不悦地睨着她,明显没打算与她修好的意思,“你难道很喜欢吃胡萝卜?那再叫两份好了。”
庄浅闷闷摇脑袋,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表情,心中还是被震惊得不行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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