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他们走。”主位上老头子狠狠闭了眼,捏碎了掌心的雪茄。
庄浅冷哼一声,牵着沈琮出大厅。
在路过那个被她夺了枪的卫兵时,庄浅好心替他扶了扶歪掉的帽子,见到他满脸的耻辱与羞愤,她挑衅地拍了拍他血淋淋的伤口,软声道:“知道为什么刚才明明是你先握紧枪,而现在中枪的却是你,开枪的是我么?因为你要听到主人的命令才敢扣下扳机,而我只要自己想,任何时候都能要了你的命。”
一脚将人狠狠踢开。
……
带着深琮从容不迫出了别墅之后,庄浅的脚步突然加快。
庄浅:“快点,你磨磨蹭蹭干什么!”
沈琮:“怕什么,他们不敢追上来的。”
庄浅狠狠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叫你快就快,否则我立刻丢你回去!”
沈琮一个趔趄,不敢再多说话了,两人脚程加快,渐渐变成了玩儿命的奔跑。
冲进树林的时候,沈琮松了一口气,抱着她的手臂抱怨得可甜蜜:“嫂子,你们女人就是太容易心软,刚才就该再丢颗燃烧弹,吓得那些王八蛋屁滚尿流!还敢打老子的脸……”
庄浅冷冷盯了他一眼。
沈琮不敢吭声了,讪讪地四下张望,拉着她的手问:“人呢?接应的人呢!鬼影子都没有啊,我哥呢?嫂子你不是骗我的吧……”
嫂子?
庄浅皱眉:“你叫我什么?”
“就是亲妈……啊”沈琮一下子差点咬到自己舌头,“就、就是说,你对我真够意思,简直跟我亲妈亲嫂子一样,当然我哥没结婚的你可别误会,他单身!洁身自爱光棍儿很多年了都,亲嫂子是我脑袋中想象出来的那种……”
庄浅懒得理会熊孩子的神逻辑,见他还在四处望,她示意他抬头,“你看前方天上。”
沈琮抬头:“看什么?飞虎队吗?没人啊……”
庄浅敲了一下他的猪脑袋。
几秒钟后,
沈琮突然兴奋地指着天空大叫:“我靠飞机!好多飞机啊!你快看嫂子你快看!凭空变出来的好多飞机!”
一排排,真的是一排排,原本浩瀚无垠的天际,连只飞鸟都没有,就这样凭空呈现出一架架航空野兽来。
如同无坚不摧的铁血战士,在天空四方蓄势待发。
庄浅翻了个白眼,扯下他乱挥的手:“那叫隐形战机,军事课白学了?”
熊孩子看她的眼神都快飞起来了。
……
而就在此时,那一架架战机还在迫降的时候,原本寂静的树林却突然枪声四起,伴着各种乡音的吼叫声,翻译成中文全都是一个意思:
杀了他们!
庄浅脸色一变,拉起熊孩子就跑。
沈琮还不肯走,拖着她,血气沸腾:“嫂子你别怕!我哥一定在飞机上!咱们不用怕的!咱们还有燃烧弹烧死他们!”
庄浅被他拖慢速度,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终于忍不住爆粗口了:
“烧死你个小祖宗!你家的燃烧弹跟放鞭炮似的轰轰响!”
沈琮脑袋一懵,然后想起刚才的一发‘燃烧弹’来……
卧槽画风完全不对啊!
他们出别墅的时候根本半点火光都没见着好吗!
麻痹还以为亲嫂子用的是进化版的高级货!
轰轰响得可威风!
真相简直伤透了心!
庄浅一脚踹到他屁股上,两人玩命儿地开始朝前狂奔。
后方枪声阵阵,不知究竟疯狂跑了多久,直到跑出树林进入平原,看到平原中央一架螺旋飞机,庄浅整个人差点当场热泪盈眶。
她推开扯着自己的沈琮,摸出手机迅速拨号:“我们出来了,立刻动手。”
沈思安就站在飞机前,握着手机的手收紧:“你没事吧?”
庄浅单手撑膝喘了口气,抬首目视前方笑了笑:“如你所见,死不了。”
两人挂了电话。
接下来的画面才真是闪瞎狗眼:
漫天火雨!
数十架战斗机,全方位无死角,在近距离的高空,漂亮地抛出一颗颗火热的燃烧弹……
‘火雨’持续了整整三分钟,天上的‘巨兽’们身形开始渐渐隐去。
分秒间,茂密的树林扬起熊熊烈焰,上方黑烟滚滚,那画面,那壮观,那美感,熊孩子当场就被美哭了……
沈琮腿软得站不住,激动地捉着庄浅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嫂子,这简直太、太他妈……”
太他妈美腻了这画面!
“你敢再拿我的手擦鼻涕试试?”
庄浅嫌恶地抽回手,仔细擦拭干净手上的不明物,脚步声风地朝着前方飞机而去。
“嫂子你等等我!”
熊孩子哭唧唧大喊着跟上。
☆、第044章
庄浅时常会想一些不着边际的问题,其中想得最多的一个问题就是:面对自己最亲近的人,最钟爱的人,你往往舍不得过多苛求,甚至就连一丁点的要求都不愿意提,仿佛他就是一个美丽而昂贵的花瓶,沾上一丝微尘都能让你生不如死;而换一个角度,面对一个你不太愿意亲近的人,你却能放心将最大的问题交给他,就像是清楚学生实力的老师一样,自信地知道他会交出一百分的完美答案。
沈思安大概就是属于第二种。
一直以来,庄浅都很不愿意承认一个事实:似乎,好像,在她所能接触到的世界里,沈思安不论手段多么卑劣无耻,无论行为多么令人发指,交出的答案永远都是标准的一百分。
两年的时间,她可以不看新闻,可以不看报纸,却避不开沈琮的每天念叨,今天我大哥又参加某某重要访问了,今天我大哥在国宾宴上出尽了风头,今天我大哥又升职了,今天我大哥巴拉巴拉……
今天沈思安终于站上了他该在的位置上,谈笑间指点江山。
这一切仿佛都是顺理成章。
庄浅早知道会是这样子的,只是没想到只用了短短两年的时间而已。
“在想什么?”飞机上,何一庭给她送衣服过来,看到她一个人望着窗外。
“这是你要的备用衣物,把你身上的换换吧。”她身上原本白色的风衣,此刻沾满了血与灰。
庄浅侧过身来,看着男人公事公办的脸色,突然笑了笑,问道,“你是不是挺讨厌我?”
何一庭一愣,倒也没有假惺惺,“以,以前是。”
庄浅不置可否地接过衣服,“说得好像现在就不讨厌了一样。”
她去洗手间换衣服,转身的时候,何一庭突然道:“上次的事情,很抱歉。”
庄浅诧异地转过头来,就见到对方面色微尴尬,他却还是执拗地重复了一遍:“错了就是错了,你愿不愿意原谅我是你的事,但是上次我毫无根据地在思安面前诋毁你,还是在你重伤未愈的时候,后来害你经历那些事情,我很抱歉。”
“是沈思安让你来道歉的?”庄浅睨着他,“你这样一副憋屈小媳妇儿的样子,真是少见呢。”
和一庭表情尴尬,确定这是自己一生中最掉面子的时候。
庄浅却没有继续冷嘲热讽,软声道:“其实你当初的怀疑也没有错,因为有的事情,我两年前没做,并不是出于善良与温顺,而是清楚地知道自己不会成功,可从前没做的事,并不代表我现在不会做——你不能要求一只雏鹰永远都畏惧悬崖对吧?”
何一庭脸一僵,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庄浅已经率先打断了他的话:“沈思安现在不怎么相信你了是不是?”
何以庭脸色继续难看。
庄浅轻轻扯了扯唇角:“别把这一笔记在我身上,觉得是我令他与你产生了隔阂。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价值,你进不了他最亲近的圈子,不代表你们不是好兄弟,只是你的物理价值不够高而已——至少就判断力这一点而言,你足够被三振出局。”
“你!”何一庭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你这女人怎么这么得理不饶人!”
“不过这说不定是你的幸运。”庄浅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转身换衣服去了。
……
进入洗手间,庄浅开始狠狠擦拭冲净双手,直搓得皮都泛红了才停止,她大力浇水洁面,整理好头发,最后将小腿上勾画的临时黑樱花‘纹身’一点点擦拭干净。
完成一切之后,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庄浅死死盯着镜子中熟悉又陌生的面容,骤然恍惚,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了。
她明明可以过完全不一样的人生,嫁给世家子,做贤妻良母,有自己的孩子,受公婆喜欢,得父母疼爱,而不是现在,孤身一人,像个变装癖的疯子一样,戴着虚假的面具,装模作样,跟些上不了台面的恐怖分子洽谈,枪林弹雨中来去。
而且现在,她孤身一人,无论做什么都已经没有了意义。
……
“小浅,你是不是不喜欢吃胡萝卜,我帮你吃呀。”
“小浅,你上课是不是都睡觉去了,仔细爸爸骂你。”
“小浅,我留了糖果给你,你叫一声‘哥哥’我就给你好不好?。”
“小浅,你怎么不喜欢说话?”
“小浅、小浅……”
“……”
秦围,秦围,
庄浅紧紧抓着盥洗台的边缘,双目盯着水气弥漫的的镜子:这么多年,你都到哪儿去了?你知不知道爸爸已经不在了,我们已经没有彼此以外的亲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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