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顾允岩知道张勍其实不是内线?”
“我不敢肯定。”顾元灏皱了皱眉。从他和顾允岩交锋的那几次,他那小叔叔的表情皆是深不见底,实在是让他无法窥得顾允岩真正的情绪。
不过顾元灏承认,即便在深知张勍并不是真正的黑手时还是迟迟不肯点明,也是为了激怒顾允岩看看他是否会在被逼急了的情况下让自己有机可趁寻得一些蛛丝马迹,谁知他竟真的肯成人之美,答应了顾元灏不接中天的合作,这样一来,好不容易才和顾安堂搭上线的中天势必会心有不甘,情急之下ODS的并购无异于天赐良机,让他们如何肯放过……为这样一个时机去冒任何的风险都是值得的,所以这才是揪出内线的绝佳时机。
不得不说,顾允岩在某种程度上,这次还是帮了他顾元灏一个大忙。
而现在,他也微微可以猜到,顾允岩要顺水推舟的原因何在。
“呵。”顾元灏冷笑出声,他这个小叔叔,还真是要凡事都要跟他较一较真呢。
夏初妤恍然大悟:“原来你是那个时候就猜到了对手是中天实业。”
顾元灏往左侧打了下方向盘,车往左驶向了环城大道,语声淡淡道:“百分之七十吧。”
夏初妤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了。
此刻的她有些心惊、亦有些震撼,身侧的这个男人就是运筹帷幄的神,白白让人替他担惊受怕,结果一切走向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而且还分毫不差。就好像他是执子的人,俯视着一整盘早已烂熟于心的棋局,而Ada、张勍、中天实业都像是瞎卒,只能在他高瞻远瞩的棋局里横冲直撞,撞得头破血流损失惨重,亦是找不到出路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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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墨城海岸线。
入目皆是一望无际的蔚蓝深海。
顾元灏踩在因为积雪而硬邦邦的海滩上,他走在前方,风灌满他的黑色大衣,初妤就被他撑起的衣襟稳稳罩在身后,踩着他一个接一个宽大有力的脚印,跟了上去。
银白世界里,冰凉的雪花从他的发梢、衣襟开始凝聚,最后稳稳落在地上,温柔得像是给整个沙滩铺上了一层银霜。顾元灏弯腰捡起了一块石子,助跑了几步,忽然,“哗”一下,石子划过空气,朝远处的海面稳稳跑了出去。
“簌”、“簌”、“簌”,石子一连激起三次水花。
顾元灏的声音忽然也变得急促,“我最初的时候真的完全没有怀疑到她的头上,我也以为是张勍做的,因为后来我特意去了一次英国伦敦。”
甚至还在那里碰见了秦词......顾元灏回头看了一眼蹲在自己身后正在堆雪球的初妤,面色莹白如这眼前皑皑白雪,气质与天地几乎合一,他想了想,将秦词这个名字还是从舌尖压了下去。
“喂,我问你话呢!”初妤朝失神的他扔过来一个雪球,被他接住,初妤瞪大眼睛跺了跺脚,“你竟然接住了!不行不行!”然后又蹦起来朝他的胸膛扔过来一个更大一些的雪球,顾元灏仰着脖子故意被她击中,初妤乐得拍起了手,顾元灏也被她的快乐感染,跟着笑了起来。
“就是伦敦我们住的那家酒店。”也就是那家时隔三年再度重逢的那家酒店......
忽如其来的火灾预警,几乎所有的宾客在短短数分钟内全部急匆匆赶到广场集合,夏初妤自然也是想起了那个尴尬的夏日午后,她只裹了一条浴巾就浑身*地闯入了众人的眼帘......
“我把外套给了你,你挂了我的电话。”
“喂!我很早就解释过了,我不是故意的!”初妤大叫。
顾元灏笑得宠溺:“听下去,初妤。我这次去伦敦酒店是为了查走廊内的监控录像,结果在火灾预警前十分钟左右,我看到了张勍出现在了监控录像范围内。”
“这......”初妤不解。
见她停下堆雪球的动作,顾元灏这才一点一点擦去自己衣襟上的雪花,“最开始的时候我也以为是张勍拉响了警报铃,后来我得知,他是去替顾允岩给你送礼物的。”
夏初妤脸“唰”一下就红了,她想起来确实有这事,“可我没收!”当时她正在洗澡,连门都没开就打发张勍走了。
顾元灏佯装没听到她刻意的解释,刮了下她的鼻子:“顾允岩的事情回头我再跟你算账。”
她“呜”了一声往后跳了一步,又被他拉了回来:“后来我又细细检查了那一整层楼的监控,然后才发现一件非常震惊的事情!”
☆、他对她的信任悉数崩落于这般背叛
初妤被他语气里的那丝寒意给惊得有一些些害怕,尤其在四周天气逐渐阴沉的状态下,更是让她忽然就被叫停了手中动作,体温逐渐降至与周遭呼啸的海风一样寒凉。
“莫非是你看到了Ada的身影?”初妤一字一停顿,有些忐忑他给出的答案会是如何重磅的炸弹。
顾元灏失笑:“你显然低估了Ada的智商。”
......习惯了他总这样无端冒出一句打击自己的话,可非但无法还得继续好生求着他说出剩下部分的话,“那请你详细说明始末让我具体鄙视一下我的智商吧!俨”
顾元灏当然知道她的那点小心思,可就是喜欢看她赌气的模样,所有才没忍住一直想要刺激她:“好了,不欺负你了。”
初妤“哼”了一声。
顾元灏叹了口气,“我每次要去到一个地方开商务会议或者考察,都是Ada先去帮我安排一切,包括预定酒店、机票、安排每日的行程等,陈澍不负责这些事情。”
初妤点头,“我理解。稔”
“伦敦酒店虽然是顾安堂员工去到伦敦的首选酒店,可如果我知道酒店内监控设施有损坏的话,我是断然不会同意Ada订下这间酒店的,哪怕它环境一流交通一流服务也一流。”
“监控设施损坏?”
“对。”顾元灏陷入回忆:“监控有死角,而我住的房间附近一块消防通道恰好就在死角范围之内。”
“也就是说......”初妤的眼睛陡然明亮了起来:“你是看不到有谁拉响了你附近的消防预警的!”刚说完她就惊恐地捂住了嘴巴,“这是早有预谋。”
“所以即便你没有挂断那个电话,我和安东尼先生的合约签署也不会一帆风顺。”
被他用这样沉重的语调说出这些话来,初妤的一整颗心忽然也被高高悬了起来......如果不是因为现在只是在回忆,她会真的担心自己究竟能不能在这样的困境里面帮到顾元灏,而非给他添乱,因为确实,顾元灏走过的每一步几乎都荆棘遍布,可这些其实都只是冰山一角而非全貌......
“他们都不会想到你根本没有放弃和安东尼先生的合约,还特地寻得了那本法典书籍,作为帮助谈判成功的筹码。”
“其实法典那本书籍只是锦上添花的东西,你见过哪个生意人会本末倒置,放弃利益最大化这个法则转而追求无关紧要的东西?”顾元灏笑话她太单纯,“安东尼之前不肯见面,必定是认为顾安堂不可交,而后来他肯在毛里求斯和我约见,也是因为重新见到了顾安堂的合作诚意。”
顾元灏意味悠长的叹息声不自觉令初妤抬起眼来,冬日的白昼总是格外的短,天色不知不觉已经变得阴沉,海浪在眼前翻滚,高高卷起的时候像是要席卷掉一切阴谋手腕......忽然一阵风刮过,某粒极细的沙砾撞入她的眼内,她霎时失声叫了出来,眼睛痛得连睫毛都无法眨动,泪水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顾元灏忽然就紧张起来,立刻扶住她的手臂,低头止住她不断揉捏的手指,细细察看:“别用手揉,眼里全都红了,我马上带你去惠安医院。这里风太大天气又凉,是我不好。”
他的语气颇为自责和失悔,泪眼朦胧中她慌忙摆了摆手,“不碍事的,你帮我吹出来就好了,我喜欢听你和我说这些。”
因为这样让她感觉到被需要和信任,让她得以看到他不为人知的那一面,也让她在这个本就不光彩干净的世界里见识到了许多太难想象的事情......都是成长,她迟早得面对。
顾元灏没有拒绝,他慢慢挪开她的手,捧住她的脸靠近自己、再近一些……似乎察觉到了连彼此的呼吸都纠缠到了一起,夏初妤的脸开始微微泛红,而他就这样全神贯注地盯着她睫毛突突乱颤的双眼,一下又一下缓慢又温柔地吹气,直到她终于睁开眼睛。
“好像出来了。”初妤喃喃道,一抬头就发现他正痴迷灼热地瞧着自己,尴尬就要挣脱,顾元灏没有勉强,放开了她的脸。
他又朝着海岸线走近了些。
夏初妤慢跑了几步,追上他忽然就顺手拽住了他的衣角,“顾元灏......”她嗫嚅着叫他,很是依赖。
顾元灏回头看她一眼,顺势包住她的手一扯,将她整个人都拥进了怀里。
“初妤,你在我身边,我感觉特别安定。”
夏初妤拂了拂被海风吹乱的头发,心房莫名颤动。
“顾元灏,我还有不明白的地方。”
“你想问剪彩仪式的火灾案?”
“嗯,不是有员工见到了张勍是最后一个从房子里出来的人?”
“说到这个,我得谢谢你,小初妤。”他说着就宠溺地吻了吻怀里姑娘的鼻尖,初妤被他蹭得奇痒无比,却只能闷在他胸前讨饶,“别闹,说正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