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变歌妖 (慕白羽)

　　北京街头，温度似乎也越来越低了。不可避免地，小姑娘的歌声中，开始带上了一丝丝颤音。这不是感动，也不是她新学了什么发声技巧，而是……冷！
　　天色已经暗了，也没有什么听众了。明辉将吉他放在一旁，伸手抓住小姑娘的一双小手，用自己粗糙的大手紧紧包裹住，轻轻地揉搓着，柔声说：“怎么样，小兰，冷不？”
　　小兰低头看看自己被握住的双手，轻轻颤动了一下发青的唇，很努力地扯出一丝微笑，轻声说：“没事，大哥哥，小兰不冷。”
　　怎么能不冷呢？明辉抿了抿同样发青的唇，抬起头，望望小姑娘有些苍白的小脸儿，伸手轻轻抚了抚小姑娘的脸蛋，叹了口气，轻声说：“好了，今天的工作也结束了，咱们去吃饭吧。”
　　说着，他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小姑娘身上。
　　身高接近一米八的明辉，他的外套，自然是很大的。他的这一件不过是夹克式的外套，套在小姑娘身上，就几乎是大衣了。顿时，小姑娘觉得暖和了许多。
　　但，小姑娘抬起头，望了望明辉身上，那一件单薄的衬衣，轻轻摇了摇头，取下了自己身上的外套，踮起脚尖，将外套再次套在明辉身上，轻声说：“大哥哥，我不冷，你自己穿着吧。”
　　听得出来，小姑娘说话的时候，那颤颤的声线，毫无疑问地揭穿这句并不高明的“谎言”。但，这“谎言”却让明辉的心中，就像是燃起了暖炉一般，升起一股暖流。
　　他笑了笑，取下外套，再次套在小姑娘身上，轻笑着说：“哥哥一点都不冷，反而还有些热呢。待会儿还要吃饭，吃饭肯定更热，你就帮哥哥穿着衣服，好不好？要不，哥哥弄丢了衣服，还得去买一件新的，咱们本来钱就不多，以后还要租房子……”
　　租房子……小兰心头微微一颤，这个词儿，她已经在大哥哥口中听到很多次了。甚至，她还跟着大哥哥，偷偷去看过一些相当廉价的出租屋。那简陋的房间，比起露宿街头，其实也没好到哪儿去。但在小姑娘心中，却不啻于一个伟大的梦想……
　　至少，那里不会像天桥底下一样，四面透风吧？这对于体会到了北京初冬的寒冷的小兰来说，实在是太美妙了。
　　“嗯，租房子……”小兰喃喃自语，不再拒绝明辉的外套，伸手任由明辉牵着，向早先明辉早已看好的，廉价的大排档走去。但，小姑娘却不像往日那么活泼了，而是沉默了一路。
　　大排档中，明辉叫了两碗热腾腾的馄饨，其中一碗，就摆在了小姑娘面前，轻笑着说：“小兰，香不？赶紧吃吧！”
　　小姑娘怔了怔，抬头看看明辉，低头看看馄饨，再次抬头看向了明辉，轻轻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终于开口了：“大哥哥，我……我们还有多久，才能租房子啊？能租到上次咱们去看的那种么？”
　　明辉微微一怔，他没想到，小姑娘居然在想着这个。
　　其实，他上次带小姑娘去看的，根本不是什么好房子。那只是在一个城中村里，最差的一种出租屋，只是十平方稍稍出头，根本没有厨房，更没有卫生间的，四四方方的小空间。整间房间只有一个不算太大的窗户，但一打开窗户，伸手就能摸到邻家房子的墙。
　　但，京城居，大不易啊！单单是这么一个简陋的房间，每个月的租金，也要六百块！
　　【注：我并不知道，2003到2004年前后，北京的城中村有没有这样的出租屋，价格是不是这样，只是根据同时段同水准深圳的租金水平的两倍计算，如有谬误，敬请谅解】
　　六百块……他们现在一个月的收入，也不过八百块多一些。而他现在的积蓄，也不过只有三千多。如果现在就租了房子，恐怕只要大半年功夫，他们就会山穷水尽了……
　　但，看着小姑娘那双带着期盼的大眼睛，他却不忍说什么泼冷水的话，只能犹豫了一会儿，轻声说：“放心吧，小兰，要不了多久咱就能租房子了。到时候，咱们在房子里生个炉子，这个冬天，咱们就不会受冻了，倍儿暖和！”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绽放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低头看了看眼前热腾腾的馄饨，眯着眼睛，带着笑意轻声说：“大哥哥，这馄饨闻着好香，你也赶紧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说着，她用勺子舀了一点汤，轻轻地抿着。明辉愣了愣，也低头开始吃馄饨。但，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刚才模糊的话，其实并没有在小姑娘那里蒙混过关。他很清楚，这小丫头非常聪明，虽然因为年龄关系，还总显得有些稚嫩，但她的敏感，却能让她轻易分辨明辉刚才话语中的迟疑。只是，她没有说出来罢了……
　　小兰低着头，先喝了几口汤，才开始吃馄饨。那热腾腾，香喷喷的馄饨，让小兰身上暖暖的。但，她的心中，却远远没有自己之前吃馄饨时候的兴奋，反而，心中还是有些失落的……
　　出租屋……出租屋……出租屋距离自己还有多远？
　　听着刚才大哥哥的话，小兰却隐隐觉得，出租屋……似乎距离她还很遥远，遥远得看不到，摸不着……可是，这么冷……北京的冬天比她想象的要难熬得多，太冷了……之前，在唱歌时候，她一边唱着一边就觉得自己的小脸儿，在冷风中竟然有些麻木……
　　就这样，住在天桥下面，这个冬天，怎么过去啊……
　　这天晚上，在梦中，小兰梦到，她跟着大哥哥，租下了先前他们去看过的那间出租屋。然后，大哥哥在屋子里升起了一个炉子，整间出租屋暖洋洋的，一直暖到了她的心底……
　　忽然，炉子没有了，出租屋没有了，甚至，就连大哥哥也忽然间消失不见了，小兰心头猛地一颤，轻轻睁开了双眼。
　　带着一丝懵懂，小兰四下看了看。
　　天还没有亮，夹带着刺骨寒冷的风，掠过小兰的鼻尖。她微微地抬起头，却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条折成双层的毛毯，毛毯上面还盖着明辉的夹克。
　　小兰咬了咬嘴唇，抱着毛毯，转过了隔着她和明辉的纸板，看到明辉身上盖着一条早先他们捡到的浴巾，只穿着一件衬衣，躺在一块纸板上，蜷缩成了一团，睡得正沉。
　　小兰再次咬了咬嘴唇，没有出声，只是小心地将毛毯和夹克盖在明辉身上，转身离开了。
　　她默默地走到了天桥外面，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抱着双膝坐在地上，抬头望望黑沉沉的天空，缩成一团，一双大大的眼睛，在夜色之中微微闪烁着。
　　现在，她还不满十岁，通常来说，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本应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但，此时，她的眼底，却流露着与她年龄极不相符的忧愁。她微微有些青紫的唇，轻轻颤着，那轻轻的歌声，轻轻回荡在北京初冬寒冷的空气中……
　　“走在寒冷下雪的夜空……卖着火柴温饱我的梦……”

　　☆、第十九章：谜样的少女

　　小兰的歌声，一丝丝稚嫩中，带着一丝丝哀伤，一丝丝惆怅，和她那仍然属于孩子的柔柔声线，很有些不相称。但，不可否认，尽管仍然是童音，但她的声音，却仿佛能进入人的心底。
　　不过，她的声音很小，若不是离得很近，很难听清。这时候天还没亮，昨天劳累一天的大哥哥，现在还没睡醒。小兰怕惊醒他，所以声音很小，只是唱给自己听罢了。
　　但，她的歌声的确没有惊醒明辉，但却落入了另一双耳朵。
　　当小兰的歌声停止，她正打算回去的时候，忽然，不知什么地方响起了一阵歌声，那柔柔的女声，明显不是小兰这样的小女孩，而且对方唱的，正是小兰刚才所唱的《火柴天堂》。
　　“走在寒冷下雪的夜空……卖着火柴温饱我的梦……”
　　顿时，小姑娘愣住了。对方的声线柔和而婉转，但其中所带的那让人心疼的哀伤，随着那微微的颤音，即使是原唱小兰，也不由得在歌声中心头微颤……
　　“谁？是谁？”不等对方唱完，小兰就瞪大眼睛，出声询问。
　　对方的歌声停了，几秒钟之后，在距离似乎不太远的地方，一个温婉的声音响了起来：“小妹妹，姐姐唱得怎么样？”
　　没有一丝丝炫耀的意思，反而，似乎还带着些许忐忑。
　　小兰怔了怔，再次四下环视一番。但，夜色之中，她始终都无法找到对方的身影。她抿了抿唇，轻声说：“姐姐唱得真好，要比小兰好很多呢！姐姐，你在哪儿呀？”
　　对方微微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小妹妹，你……你叫做小兰么？你唱得真好，比姐姐好呢。”
　　小姑娘眨了眨她那双大眼睛，对于这番话，小小的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了想，她循着声音的方向，摸索着走了几步。
　　毕竟，现在天还没亮，就连通常说的“东方的鱼肚白”都还没有一丝丝影子，反而更像是所谓“黎明前的黑暗”。这地方又是个几近废墟的地方，哪里有什么灯光，当真是伸手不见五指。
　　可是，小姑娘刚走了几步，就听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随后那个女声微微有些慌张地轻呼：“啊……小妹妹，你别过来，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