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叙初猛地抬起头看向裴廷清。
“看来你是想出来了。”裴廷清点点头,“没有错,跟秦悦一样,厉绍崇的身份也是假的。厉绍崇死后,任何人都可以成为第二个厉绍崇,而你所要考虑的是谁最有条件、最理所当然地变成第二个‘厉绍崇’。如果你走出了这个误区,那么所谓的死局,也就解开了。”
段叙初的眸色渐转深沉,猛然间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整个肩膀一震,他蓦地紧握住咖啡杯子,低下头去,额前的墨色发线将他的面容遮在阴影里,只有唇边漫起的弧度苦涩而自嘲。
难怪……难怪蔚惟一会甘愿为真正曝光视频的人承担一切,也难过她宁愿死,也不想再跟他在一起,在此刻得知所有的前因后果之后,他自己一时间也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
段叙初端起咖啡一饮而尽,他以为这样那种苦涩滋味会少一些,但为什么心里反而更难受、更痛苦呢?
段叙初抬起手掌盖住眼睛。
***
晚上八点多时,蔚惟一已经把自己的行李物品收拾得差不多了,她在屋子里的每个角落检查一遍,确认连一根头发也没有留下后,她返回卧室,慢慢地坐在床沿上。
六年前的那晚她在厨房做晚餐时,段叙初跟她提出分手,她的手中攥着将要拿出来的检验单子,竭力压下心中的狂潮,她很平静地点点头,解下围裙就要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段叙初以再为他做最后一餐饭的理由挽留住她,然后她又在他的要求下陪他吃完,他又说太晚了,让她明天再走,于是那一夜她抱着段叙初,躺在他的胸膛上,始终没有阖上双眼。
她不想把最后一刻的时间浪费在睡觉上,害怕再睁开眼睛一下子就到了天亮。
但再怎么奢望,第二天还是到来了,她起身要下床,抬头却发现段叙初睡得正沉,双臂霸道强硬地箍着她的腰,她动也动不了,也不想吵醒他的睡眠,于是她一直泪眼朦胧地凝视着他沉睡的脸,越看心中越痛,越看越舍不得离开他。
他一直在睡,黄昏时她到底还是将他叫醒,这才下床拉出行李箱,谁知走到门口又被他拽回去。
而六年后的今天,她再一次要离开他们一起住过的地方,所不同的是他不在,更不会像那晚找出各种理由,一次又一次地挽留她。
于是她给了自己挽留自己的机会,从昨天晚上一直拖到现在,其结果还是跟六年前一样——注定她还是要退出他的生命。
蔚惟一趴在床上,把整个身体和脸埋入被子里、床单中、枕头上……他身上的气息越发浓烈了些,她想起这段时间他在这张床上抱着她、亲吻她、深埋在她的体内久久不愿出来;他抵在她的额头、唇上、耳边软语低喃情意绵绵,他用他好听的声线说着温柔动人的话,他一遍遍唤着她的名字,深刻入骨,“惟惟……惟惟……”
蔚惟一突然间感觉到有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包围了她,眼中的泪水涌出来,她埋在枕头里,压抑的哭泣声传遍寂静的房间,“阿初,怎么办?我痛得想死去怎么办?”
“最后一次离开你,我知道我们这辈子大概都不会再有机会见面了,如果六年后的最初我以报复为理由回到你身边,那么此时此刻,我又要找什么样的借口留下来?没有了……我找了千万种理由,还是不能改变最终的结果。那么阿初,后会无期,若是有下辈子,请命运安排我做你的女儿。”
***
段叙初把车子开得飞快,在红绿灯口猛地一个紧急刹车停下来,他的身子一下子往前倾去,最终他的两条手臂放在方向盘上,脑袋埋入臂弯中,肩膀颤动着,沉重的喘息声发出来。
红绿灯换过几次,段叙初还是伏在那里一动也没有动一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抬起头,把电话打给下属,面无表情地说:“撤掉对蔚墨桦和蔚惟一的所有保护,也不要再跟踪,或是监视他们了。”
以后蔚惟一的死活与他无关,蔚惟一在乎的人的安危,也与他无关。
他说他会护她周全,护她在乎的亲人周全,可是到头来他才发现自己才是最傻的那个。
也难怪蔚惟一会烦他,原来他为她做的一切,在她眼里就是一个笑话。
呵呵——
段叙初,你究竟还要被她伤害多少次,才能不再天真,才能对她,以及有关她的一切,做到心如止水?
红灯在这时亮起来,段叙初猛地踩下油门,“嗖”的一下闯过去,差点与一辆车子撞上去,他却丝毫没有减下车速,一路疾驰驶回住所。
囡囡还没有睡觉,两手放在膝盖上端正地坐在沙发上很安静认真地看着电视,这个时候几乎静止的小女孩越发像是橱窗里漂亮精致的娃娃。
囡囡见段叙初走进来,她下了沙发跑过去打过一声招呼,随后乖巧地拽住段叙初的手,跟段叙初一起走进厨房。
段叙初挽起袖口,摸着囡囡的脑袋,灯光下他的唇畔噙着一贯柔软的笑意,柔声说:“囡囡不是要吃蛋糕吗?爸爸现在亲手做给你。”
段叙初难得允许囡囡晚上吃甜食,囡囡的眼睛晶亮,立即用力地点点头,比划着问段叙初:“会不会有妈妈的味道呀?”
段叙初闻言唇边的弧度一点点僵下去,变成讥诮和嘲弄,他蹲下身抚上囡囡的脸,深深凝视她,认真地说:“不会有妈妈的味道,以后都不会再有,都只有爸爸。但囡囡你要知道,爸爸对囡囡的爱,全在这个蛋糕里面。”
囡囡眨了眨乌黑的眼睛,细长漂亮的睫毛颤动着,随后她突然伸出手臂抱住段叙初的脖子,在段叙初脸上用力亲过一口后,她比划着,“囡囡也爱爸爸。”
段叙初心中蓦地绞痛,一把将囡囡用力揽入怀中,声线嘶哑地说:“对不起囡囡……爸爸只有囡囡了,囡囡不许抛弃爸爸知道吗?”
囡囡在段叙初温暖宽阔的怀抱中坚定地点点头。
她不会抛弃爸爸,也没有任何人能抢走爸爸,她要一辈子跟爸爸在一起。
蛋糕做好后,囡囡尝过一口,不等段叙初说话,她放下刀叉眉开眼笑地对段叙初比划,“很好吃,爸爸做得东西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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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早上再来看,看到读者留言说想看段叙初和惟一最开始相遇的那两年,不知道有多少读者想看,如果想的话,在教官和姝怡的故事之后,我会补写那里,你们留留言吧,么么哒。
☆、裴廷清番外(3)
paradise会所这边,闻嘉仁弄到某个房间的房卡之后,他一脚踹开门,几个大步走进去,看到此刻正坐在床上扣着衬衣扣子的连子涵,他二话不说揪住连子涵的衣领,握起拳头挥上连子涵英俊的脸。
连子涵差点栽下床去,甚至没有反应过来,紧接着闻嘉仁已经举起手枪,向他的胸膛上开出去。
下一秒连子涵抬起手按住胸口,大片大片的鲜血从掌心里淌出来,连子涵坐在床上,面色惨白、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闻嘉仁,“阿仁你……”
闻嘉仁勾起唇角发出一声冷笑,面色和目光一样阴鸷狠戾,他并没有理会连子涵,第二次迅速地举起枪来,这次瞄准的是连子涵的脑门。
在闻嘉仁举起枪的那一刻,连子涵放下按在胸口的手,微微仰起头闭上双眼,“你动手吧!”,话音落下的同时,两行清泪从他紧闭的眼角滑出,顺着苍白英挺的面色往下滚落。
闻嘉仁握着枪的手不可察觉的轻微颤动着,眼眸深邃而没有光彩,近乎机械地问:“你哭什么?”
连子涵并未睁开双眼,云淡风轻地回以浅笑,“疼而已,从小到大我最怕疼。”
而这次却不再是皮肉之痛,而是心痛。
闻嘉仁原本麻木的心,像是突然被尖刀刺了一下,双眼在这一瞬间蓦地红起来,掌心里冒出太多的冷汗,以至于快要握不住手枪,他嗓音沙哑,“为什么要背叛我们?”
这样问着,他的目光落在连子涵不断涌出鲜血的胸口,鲜艳的红色将他雪白的衬衣染透,对比之下那一张脸却是如此惨白。
这一刻闻嘉仁有种丢掉手枪的冲动,只是通红的眼睛忽地定在连子涵敞开大半的衣领中,那白皙的肤色上清晰可见的异常痕迹。
他的唇角便又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讥诮中透着自嘲,片刻后他重新抬起快要垂下去的手臂,稳稳地握住黑色手枪,慢慢地扣压下扳机。
连子涵依旧紧闭着双眼,不悲不喜、淡然处之。
时间一秒一秒地滑过,突然变得无比漫长,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闻嘉仁仍然没有开下去那一枪,在他快要维持不了原本的姿态时,房门猛然间被人从外面推开。
“不能冲动阿仁!”随着这一声厉喝掷下,一抹黑色的人影迅速地闪到闻嘉仁眼前,出手握住闻嘉仁的腕骨,只听见细微的脆响。
连子涵肩膀一震,倏地睁开眼睛。
是黎傲。
闻嘉仁筑起的坚固城墙轰然倒塌,不顾一切地甩开黎傲的钳制,他狠力地将手枪砸向连子涵的额头,随后几步上前扯过连子涵,剧烈地摇晃着他的肩膀,痛苦而愤怒地质问连子涵:“为什么连子涵,为什么要背叛我们?你跟裴言瑾交往我不管,但为什么要为一个刚认识不到一个月的男人,出卖二哥、出卖我们多年的兄弟情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