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士杰走过来,问道:“周师妹,询问两个佣人之前,要不要先看一下现场?”
宋士杰对谁都是这么客气,周晓京笑道:“好,就照学长说的办吧!”
为了甩掉那些积在胸口的郁气,周晓京全身心地去勘察现场。
乔安琪刚刚结婚,这个家还处处透着喜气,红木柚木的西式圆台,桌腿上生着爪子,爪子踏在圆球上,椅背上还搭着她昨晚在“江畔明珠”穿过的那条紫色电光绸长裙,雕有洋式云头整套的十二只椅子,沙发扶手上搭着白累丝的小托子,梳妆台上红绿丝网络着银粉缸,银漱盂,银花瓶,里面满满盛着喜果。帐檐上垂下五彩攒金绕绒花球和如意粽子。
客厅和卧室被翻动过,梳妆台和衣柜里的珠宝和钞票也不见了,但是屋子里有很明显地清洗过的痕迹,除了沙发一侧的几块血迹之外,几乎被擦得干干净净。周晓京指着那几块血迹道:“凶手显然不是想擦洗血迹,而且想要消除自己留下的痕迹,要做出谋财害命的假像,再结合刚才我们发现的其他线索,已经完全可以确定是熟人作案,而且凶手的企图决不是钱财。”
宋士杰点头表示同意,又对正在望着乔安琪的结婚照出神的霍云帆道:“云帆,你看看这几个鞋印是怎么回事?”
霍云帆头都不抬地说道:“屋子都清洗干净了,几个鞋印却赫然留在这儿,摆明就是给别人看的,这是凶手留的假线索。”
宋士杰道:“我也这么以为。”
周晓京道:“不过即使是假线索,也不一定没有价值,这世界上没有完美无缺的犯罪,真与假总是相联的,假线索里往往可能隐藏着真相。”
宋士杰道:“不错,周师妹说得有理。”
周晓京道:“那么麻烦学长找个经验丰富的警员来研究一下这些足印吧!”
警务公所的人过了一会儿,给出了初步的结果,“足印的鞋码是6号,每个足印足迹边缘完整清晰,实边与虚边区别不大或衔接处不明显,在掌外缘外侧有迫痕反映,是非常典型的大脚穿小鞋的足迹特征。”
霍云帆道:“屋子里没留下凶器,凶手又是特意换了鞋来的,很明显早有预谋!”
周晓京见霍云帆半天坐着不动,问道:“你翻来覆去瞧乔安琪这本相簿子做什么?是不是觉得美人香消玉殒,在这儿哀悼惋惜啊!”
很好,周晓京肯揶揄他,这是个好现象!
霍云帆合起相簿子,笑道:“我只是觉得这本相簿子有点怪——你看!”
周晓京接过来,翻了翻,又合上,说道:“乔安琪是□□女,按理说这样的人,相片应当少不了,可是这上面只有两三张生活照,她和陈敬夫的合影,除了茶几上摆的这张结婚照,竟没有其它的照片了!”
霍云帆点点头,指着一张空白处说道:“你看这里,周围的纸都变黄了,中间这块长方形的部分却还是白的,明显有人刚刚把照片取出来。这相簿子里的照片原来应当不少,不过都被人取走了。”
怪象叠现!照片是乔安琪夫妇的哪一位取走的吗?难道她们暗地里有矛盾?还是凶手取走的呢,凶手要取走照片干嘛?
说话的工夫,给乔安琪做饭的孙妈妈已经被带进来了。
孙妈妈五十开外的年纪,瘦瘦小小的身材,白净面皮,可惜皱纹甚多,小小的脸盘子上满溢着沧桑,她穿着蓝竹布罩褂,一式的窄脚裤,走到宋士杰面前,先点头哈腰地叫了几声“长官”,霍云帆叫她做下,孙妈妈不敢坐,屡次相让之后,才斜签着在沙发的一角坐了下来,脸上却还是诚惶诚恐。
霍云帆轻咳一声,对周晓京点点头,周晓京明白这是要让她打头阵呢,因为孙妈妈是女人,让女人来审问女人,或许会有一些不一样的发现,霍云帆这是真心要培养她做个出色的侦探啊!
周晓京第一次真刀真枪地去讯问别人,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她深深地呼吸几次,想了想,问道:“孙妈妈,您是怎么来这家作事的,做了多久了?以前是做什么的!”
孙妈妈老老实实地道:“我以前在浦江乡下的一个乡绅那里做保姆,后来那家人要举家迁到广东去,我家里人都在这边,当然不好跟去,后来经过好几个人,才介绍到陈家来做保姆,这家里已经有一个小大姐了,我来了只是一日三餐给老爷太太做做饭,做完就可以回家去,倒也不累。到今天才做了不到两个月。”
孙妈妈一脸的失落,乔安琪一死,她这份工作眼看也要黄了,现在年轻人找事都不容易,更何况她。
周晓京也有点失落,这个孙妈妈才做了两个月,对乔安琪的事知道的只怕就有限,又问道:“那么来说说你家老爷太太都是什么样的人吧!尽量说得详细一点。”
孙妈妈道:“老爷是银行职员,每天早出晚归,我见到他的时候很少,说话就更少了,老爷倒是个和善人,也从不挑下人毛病的人,不过太太么,就有点——”孙妈妈顿了一顿,道,“按理说人都去了,我不该多说,太太这个人,心眼小得很,老爷应酬回来得晚些,她也要拽着问个不停,其实自己还不是歌女,天天打扮得妖妖条条地出去,还总有些不三不四的男人来找她老爷不跟她计较,也就罢了。”
周晓京眼睛一亮,问道:“怎么乔安琪结婚后还有男人来找她吗?是什么样的人?”
孙妈妈猛然意识到自己话说多了,立刻往回找补:“我......我是说......太太结婚前的事,也是耳朵里刮了那么一阵风,多半是我听错了!”
周晓京知道她不欲多说,反正对于乔安琪的感情问题,她们还会去派人调查,孙妈妈不想说,多半也问不出来,就接着问别的:“那么你家老爷对太太去歌女这件事,没有反对过吗?有没有想要她洗手不干的意思呢?”
孙妈妈愤愤道:“太太是浦江的红人,老爷只是一般职员,要是不在夜总会做了,老爷一个人哪负担得起她的开销,唉!要我说,这种女人就是祸水,哪个男人沾上了都要倒霉的!”
周晓京问:“陈家和乔家的亲戚你都见过谁?”
孙妈妈道:“这事儿说来也奇怪呢,我来的时候,老爷太太刚办完婚礼,一时没有亲戚上门,也就罢了,可是他们平日也从不谈起各自的家里人,倒有些奇怪。”
周晓京问:“他们不曾谈起,你有没有听说过什么?”
孙妈妈道:“太太的父母早就过世了,听榴宝说,她家里还有个妹妹,可是不知为了什么事,好像太太的妹妹得罪了老爷,太太的妹妹一直不上门,连电话信件都没有。”
周晓京又问道:“你最后一次见到乔安琪是什么时候?”
孙妈妈道:“昨天傍晚,我给太太做了饭,还开了一瓶酒,太太说没有事了,就让我先回去,那时大约是五点多钟吧——哦,我做的饭菜还在桌上呢!”
周晓京看了一眼围着大红桌披的餐桌,果然杯盘狼藉,还没有收拾过。
☆、第12章 截然相反的证词
周晓京问:“你走的时候她在吃饭吗?”
孙妈妈道:“已经开始吃东西了。”
周晓京问:“那时候她心情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异常的情绪?”
孙妈妈道:“没什么异常的,太太一向对工作很上心,从来都是提早出发。昨天她吃饭前还说,是第一天去‘江畔明珠’上班,不好迟到,要抓紧时间吃饭呢!”
周晓京又问:“从你五点多离开这里,回家之后直到午夜十二点之前,你都做了些什么?有没有证人?”
这是在确认她的不在场证明了,毕竟在真凶落网之前,一切与乔安琪有关系的人,都不能排除作案嫌疑。
孙妈妈道:“我在替儿媳妇带孙子,我们住的是老式弄堂房子,我老伴儿走了之后,就把一层租给别人家了,我住二层,大儿子一家住在三层。后来九点钟的时候,小孩子直打盹儿,媳妇就带着他回去睡觉了。我第二天早晨还要赶早市给太太买菜,也早早地睡觉了。”
周晓京道:“也就是说,九点钟之后,你就没有时间证人了!”
孙妈妈急道:“啊哟小姐哦,你不会是怀疑我吧,我一个孤老婆子,哪有胆子去杀人哪!”
周晓京安抚她道:“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只是确认一下,您不要激动!”
孙妈妈有些沮丧道:“啊呀啊呀,本来我那个小儿子是跟我一起住在二层,可以给我作证的,可昨天他跟朋友喝酒去了,半夜里才回来,啊呀,这可怎么好?我是真的早早躺下睡觉了,我可以发誓!”
周晓京道:“你放心,我们只是查案,这些都是依照惯例询问的。”霍云帆绷不住暗地里直乐,心想你真敢说,头一回出来查案,还“惯例”!周晓京却没看到他高高挑起的眉毛,又问道:“那么请您说说榴宝的情况吧!”
孙妈妈听周晓京问到榴宝,脸上立时现出一副不屑的神气,“榴宝么?虽然我跟她一起做事的,可是一老一小,实在没什么话说,这丫头长得有几分姿色,又是伏侍这样的主子,整天打扮的妖妖条条,唉,如今的姑娘啊......”
周晓京怕她越扯越远,连忙打住她道:“她跟乔安琪的关系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