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车驾很快就到了安西府,安西府不到两万平方公里,扣除其中的山地、河流等不适宜人居住的面积,也不过就一万多平方公里。下辖五个郡县,多山地,少平原。气候因山的影响,变化多端,夏季炎热,冬季湿冷。物产颇丰,与周围边贸往来密集。因近几年安西王生活日渐豪奢,增加了各种名目的苛捐杂税,民多有怨言,唯有商旅视之为西南唯一通道,虽不满于赋税过重,却无可奈何。
严师爷并未将太子一行迎往邑馆,而是将太子送到了安西王的一处私?。只说邑馆过于简陋,太子身份尊贵,不若这里来得清雅。太子闻言,倒未太在意。“想本太子乃当朝储君,他日就是大夏朝最尊贵的人了,什么地方自己住不得呢!”当下也未言语,任由严师父带着一行人来到了一座半山腰的山庄里。这山庄果然修得壮丽,依着山势,是一条大青石铺就的道路。骑马已是不便,早有备好的软轿抬了一行人拾阶而上。行有数十台阶,方是山庄正门,飞檐斗拱,却是纯用大青石堆砌而成。进得山庄正门,却是一大片平地,山庄结合了西南和中原的建筑特色。迎面仍是一个影壁,上面绘了福禄寿的图案。更奇的是竟有一条水系贯穿了整个山庄,房屋竟建在这流水之上。有亭台楼榭,各处或用小桥或用回廊曲折相通,间杂绿树汀洲。时值秋月,正是五色如锦,丛林似染。却听那:山涛阵阵,流水淙淙。恰似世外高人一曲琴瑟合奏。入得室内,又是一喜,原本以为建在山上,未免狭窄。却疏朗开阔,处处轩窗雕梁画栋,典雅中不失精致。更上层楼,极目远眺,却将安西府尽收眼底,只见最远处的凌水河宛若一条白线,蜿蜒而过;中间依稀是安西府繁华的街市,或者还可听到随风而至的喧闹声;再往近处,绿树茅屋,间杂其中,或狗吠,或牛哞,倒是一幅写意的农家耕织图。拓拨念暗叹:安西王果然是个会享受的。这山庄,竟比得上皇家的行辕了。再转身入屋,却不知从何处引得一股温泉,用青石建了一个硕大的池子,竟是热气蒸腾。
严师爷见太子一番表情,自然明白这计策只怕成了一半了。当下也不多言,只道:“太子一路辛苦,请太子先行洗漱歇息。我们王爷因近日天气突变,引得旧病复发,未能亲迎,还请太子殿下体谅。”事已至此,太子还能说什么,只有挥挥手让严师爷去了。而本应跟着的三千御林军也被严师爷三言两语就说服太子驻扎在了安西府城外。张引泽虽力阻,怎奈太子都不坚持,他一个小小的清客自然更起不了什么作用了。见此情形,张引泽难免心里又是一叹:只愿此行能保得太子平安,也算是对得起太子的一番知遇之恩了。
是夜,安西王果然在安西府设宴款待太子一行。安西王府经几番扩建,如今比之京城的太子府也不遑多让。府中设施的奢侈靡费更是让拓拨念暗自吃惊。宴会是在一个开阔的唤做群英殿的地方举行的。大殿里灯火通明,仔细看时,却是一组大象托着的烛台。俱是青铜镏金,就算是皇宫也不过如此罢了;大殿的墙壁上更是嵌了硕大的夜明珠数枚,照得大殿亮如白昼;大殿上满铺着一块緾枝样花纹的地毯;两边长方形的矮几上各色食物无不精美诱人,席间更流水般地上了许多拓拨念叫不上名来的奇珍美味。
安西王举杯道:“太子一路辛苦,本王在此先敬太子一杯。”说毕,满饮了此杯。太子自不敢托大,亦满饮一杯。酒过三巡后,安西王霍亮道:“西南蛮夷之地,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可以款待我们来自京城的贵客,还请大家多多担待。不过,此地自古盛产美女,歌舞甚妙!倒可供贵客一乐尔!”话毕,一击掌,就听一阵悠扬的丝竹声缓缓响起。丝竹声中,一名头饰孔雀?羽,身着七彩罗裳,面覆轻纱的女子逶迤而出;后面鱼贯而出的是七名身着绿色纱衣,身姿妙曼的女子。随着管弦之声渐急,女子们的舞姿也渐急速起来,飞旋如风,彩练舒卷,一时间大殿里香风阵阵,身影缈缈。直看得一群来客都直了眼睛。
西南女子原比中原开放,歌舞的女子多衣衫单薄,袒胸露乳,又媚眼如丝。许是酒精的作用吧,拓拨念一时之间竟觉得有些面红耳热,竟有些不能自持。跳完舞的舞姬们纷纷上前给尊贵的客人们敬酒。给拓拨念敬酒的是刚刚的主舞,身着的是勾人眼的粉色的抹胸,下身是七彩斑斓轻纱的舞裙。露着雪白的莲藕般的臂膊,看得拓拨念竟有一闪念的迷失。拓拨念正欲上前去接过酒杯,那舞姬却不知因何脚下一个踉跄,险些就扑倒在拓拨念怀里,杯中酒洒了拓拨念一身。“大胆奴婢!竟如此不小心,还不拉下去砍了。”安西王掷了酒杯怒喝道。拓拨念求情道:“不过湿了衣服而已,不打紧的。王爷小惩大诫即可。”安西王道:“太子宽厚,本王却容她不得,今天得罪了太子,明天还不知会得罪什么贵人呢!”那舞姬跪在地上只瑟瑟发抖地喊着:“太子救命!太子救命!”似将拓拨念当做了救命稻草。安西王却视若不见,只命人将太子带下去更衣。
待太子转回时,桌上却是刚刚那舞姬的头颅,双目圆睁,似乎在抱怨拓拨念的见死不救。枉死在拓拨念手下的人命虽也不在少数,可大多不过是他发布个命令罢了,哪里见到过这种阵势。何况刚刚还是一个千娇百媚的人儿呢?拓拨念本来出去转了一圈,被冷风一吹,酒已醒了大半。再见到这情形,哪里还禁得住,当场就呕吐了起来,直吐得差不多苦胆都要吐出来了,方才做罢。见此情景,安西王霍亮大笑道:“我倒忘了贤侄到底身份尊贵,自是见不惯这些的。王叔是个粗人,考虑不周,贤侄莫要见怪!”拓拨念如今酒已全醒了,哪里还能不明白安西王的意思,这不明摆着杀鸡给猴看呢吗?!怪自然更是不敢。只得佯做酒醉,掩盖着心里的惶恐和此时的失态。安西王霍亮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也不再计较这些。只高呼道:“太子醉了,好生送太子回去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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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败而归
第二日,太子如何还敢问责,只匆匆地将圣旨宣了,当日便要回去。安西王却假意再三挽留,只道尚未尽地主之谊。实则心里已将太子轻看了不是一点半点。太子只是不肯,几番坚持之下,安西王终于让步。只让人准备了一些西南特产与一行人带上。
回程时,太子不复再有来时的踌躇志满,只阴沉着脸,一味地催促着赶路,也少有言语。各路官员一如既往的殷勤挽留,拓拨念一概拒绝。倒让这些官员们一时有些摸不着北,这位?怎么就转性了呢?也无法细问,只得依言办理。无非送上更丰厚的土仪也就是了。随行的人也不敢多问。只加倍小心地办差,只怕一不留神再惹一个不高兴,自己可就搭进去了。那张引泽算是个尽心的,转弯抹角地问了几回,太子只沉默不语。张引泽隐约猜出几分,只得同样地沉默了。
若说来时还炎热得让人烦燥的话,那回程应该是秋风送爽,秋雨送凉的美丽季节了。初秋季节,正是硕果累累,到处一派繁忙的丰收景象。山野城郭,气象万千:或金色麦田,一望无垠;或层林尽染,浑如一幅信手泼墨,却妙手天成的丹青画卷;或夕阳西下,牧童声晚;或车流马肆,人声喧喧。只我们这位拓拨太子却一点都无法感同身受。只如梦魇般重复着那日宴会的情景,那如花似玉的脸,那瞬间血肉模糊的头颅。一遍遍,无法抑制地在眼前重现。挥之不去,逐之不走。让我们尊贵的太子食之无味,睡之不安。不过月余的时间,竟生生的让我们的太子拓拨念瘦到形销骨立。同样的路程,回去时只用了一半多一点的时间就赶回了京中。
回到京中,也未敢就去宫中复命,只悄悄地先潜入柳国公府中,将一干事情与柳道元先讲述一番。柳国公闻之也不由扼腕,心道太子你如何只将临行前的教诲当做耳边风啊?那三千御林军倒是白跟你跑了一番啊?只是此时也不是教训太子的时候。少不得先放下心中诸般怨念,安抚了太子,再细细地教导拓拨念进宫后当如何应对。方着其尽快进宫复命。
拓拨念拖着万般不愿的脚步往宫中而去。自有人早将一路的事情与皇帝汇报的一清二楚。因此,当拓拨念再把一切过错都推到安西王霍亮身上时,皇上拓拨哲眼中只是闪过一丝失望,并未再多加追问。只道:“皇儿如何清减如此?难道安西王竟敢苛待你不成?”拓拨念哪敢据实上报。只得喏喏道:“怕是儿臣有些水土不服,回时又忧心过度,略瘦了些吧。”略瘦了些,皇上暗自冷笑,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瘦得可有人形?当下也颇有些不耐烦,挥挥手道:“罢了,皇儿一路劳顿,又清减至此,也不必进宫拜见你母后了,且先回府休息吧。”拓拨念求之不得。忙躬身退出,如释重负般仓惶而去。已不算炎热的天气却搞得满头大汗。当然拓拨念未敢抬头正视皇上,自然也不知道此行父王已基本上将自己剔除出了储君的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