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贾府那边竟然对八阿哥恭恭敬敬,又犯了太子的忌讳。
胤礽当了多年的太子,越来越刚愎自用,一点听不进别人的话,宁肯这贾府的势力毁在自己手里也不留给胤禩。
所以在朝廷那边追究去岁黄河水患案的时候,荣国府贾政竟然被推出来当了个替罪羊,革职查办!
四王八公多少年的家族了?多少年的皇恩盛宠了?说革职就革职,说查办就查办,天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消息一传到宁荣两府,便掀起了连天的波浪,都觉得根本不可能,可是贾政却是脸色惨白。
太子已经准备惩罚宁府,一定是秦氏的事情败露了……
只是没过几日,忽然传出宫里允许贵妃回家省亲的消息,贾府这边又升起一层希望来。
然而这些,都不过是烈火烹油,烧完了就没了。
元妃省亲之后,贾府的气数便尽了。
太子决议不给贾政活路,八阿哥那边乐得看太子自断臂膀,还上来搅和一番,做出一副自己跟贾府关系亲厚的慕言来,跟太子掐得不亦乐乎。
这样一来,贾府就更没有了翻盘的机会。
然而这些都不过只是一个开始,灾难的到来,是从宫中元妃开始的。
原本贾元春选进宫只是做个女史,后来逐渐地成了小主主子,一朝封为了元妃,也算是扬眉吐气,哪里想到一日在御花园之中行走,突然撞见太子,因为秦氏的事情还尴尬着,两个人有些不尴不尬,太子也不知道怎么就看对贾元春的眼了,趁着康熙生病,以为老头子只有死路一条,当晚竟然进了元妃的寝宫,对着元妃好一阵甜言蜜语。
那贾珍睡了他的女儿,今儿个胤礽便要睡了贾政的女儿,反正这大清江山他就是皇帝了。
结果当晚,竟然被人逮了个正着,康熙气得从病榻之中翻起身,差点摔了玉玺,当夜便要草拟诏书废太子,被张廷玉给压住了,准备次日朝议再说。
可次日的朝议上,四王八公哪一个没给胤礽说好话?尤其是那贾家的人,竟然力挺太子,四大家族无一不是一个口径。
康熙气得旧病复发,刚刚下朝就直接叫张廷玉拟了圣旨,废了太子,将元妃打入冷宫,立刻着人查抄贾府,顺便把贾政收监入狱。
工部员外郎那边管河工之事,这些年来贾政可没少捞油水,刑部那边一查,户部这边胤禛一管,整个贾府的情况几乎就已经明朗了,四大家族同气连枝,这一回却是一起倒了大霉,还没见得风光到几时,元妃刚刚省亲回来就出了这样的事情,简直是约好了一样。
贾政入了大牢,贾老太太一病不起,贾敬还在道观里炼丹,贾府就是闹了个天翻地覆也跟他没关系。整个贾府顿时缺了主心骨,凤姐此刻毕竟是一介女流之辈,再能干管不到外宅去,贾琏又跟多姑娘那些个寡妇混在一起,凤姐儿暗地里也只有抹泪。
整个贾府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贾政的案子一落,贾府便面临抄家,这一日在隆冬里,雪铺落了满地,来来往往的官兵和差役将宁荣街都封了起来,不允许一个人出入。
薛家早已经开始败落,薛瓒锒铛入狱,今秋已经处斩。薛姨妈自缢身亡,入殓发丧,薛蟠接掌薛家,不过只剩下一个空壳子,当初从卢家来的那些财富,已经转眼散到各处给败了个干净。薛家也是日落西山之像,王家史家自然是人人自危。
只是该来的终究要来,四大家族在一起太久了,要拔除也是必须一起。
康熙对太子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只恨不能将事情全部都做绝了,区区一个贾王史薛,哪里能拦得住天子之怒?
凤姐跟贾蓉的事情败露,被贾琏休掉,回金陵王家途中竟然病逝,王子腾也没保住头上的乌纱帽,被查出贪污受贿来。原本还没他什么事,凭着王家的本事也不是不可以把人捞出来,谁料牵涉其中的贾雨村明哲保身,竟然把王子腾当初授意他给薛蟠徇私的种种事情全部抖落出来,还有书信为证,顿时王子腾就陷入了危机之中。
转眼连王家也没戏了,王子腾革职发配充军,贾雨村官降三级留用。
连年都没翻过,转眼四大家族就已经成为一个衰落的历史了。
无数人唏嘘感慨,却抬眼看这白茫茫落了一片大地的雪,真干净。
这一切发生的速度极快,在林钰这边听到消息的时候,几乎是已经只剩下一个结果了。
他只觉得奇怪,太子就算是刚愎自用,也不可能那么没脑,在那种时候怎么会跟自己的皇阿玛抢女人?这定然是被人给算计了,这是皇帝的大忌。太子若能忍过那一时半会儿,兴许这件事就成了。
——太子背后肯定有人在算计,只是这人手段高明,不论从哪里来看都是太子的错。
林钰不曾想到,自己就那么简单对邬思道说了一句话,竟然会有这样连锁反应的效果。
说到底,四阿哥真是个狠辣人物,不动声色地借力打力,只怕现在八阿哥还以为自己是最大的赢家呢。
皇帝肯定厌恶自己脚下的朋党之争,更不喜欢自己的儿子觊觎自己的皇位,八阿哥太心急了。
太心急了——
刚刚翻过年,四大家族败落的消息便已经传开了,黛玉听了,也只是沉默许久,垂下眼,说一句“该的”,到底是哪里该,林钰却是不明白了。
他走进了林如海的书房,躬身一拜:“父亲,孩儿想要顺长江而上,去四川一趟。”
林如海奇道:“去干什么?”
“……”林钰想了片刻,只说道,“我有一位故人,在那边略有几分产业,只是不知道父亲是不是还记得与孩儿的约定?”
林如海愣住,过了许久才搁笔,叹道:“你愿意去便去吧,只是男大当婚,下一次回来也该谈婚事了。”
林钰不言,只告辞出来。
张宝儿跟上来,“爷,您这怎么又去四川啊?干啥去?”
林钰冷哼一声,道:“抢亲去。”
☆、第五章 东去水
沈无盐要嫁人了。
林钰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忽然之间会说出“抢亲”这样的话来,看张宝儿一脸的发愣,他笑了一声,“开个玩笑,你当你主子我是什么人呢。”
张宝儿还是一脸发愣的表情,依旧没反应过来。
主仆二人收拾东西,竟然就要往四川出发了。
这一段对话发生在林如海书房外面。
他听了个清清楚楚,这一来倒是站在窗前,看着林钰的背影,心里的盘算又不一样了,抢亲?
此话怎讲?
林钰也不知道此话怎讲,他去四川看看自己的生意,顺便喝沈无盐的喜酒而已。至于抢亲?一时胡话罢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牵挂一个女人,更不要说是聪明女人。
太聪明的女人叫人害怕,也让人忌惮,这样的女人对男人的威胁太大,绝不符合林钰的标准。
所以,即便是到了四川,林钰都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仿佛那一日脱口而出,真是戏语。
姜复早在酒楼里等待了他许久,为他接风洗尘,沈无盐现在是待嫁女,自然不能出来,不过当初那船上的船工倒是来了,带来了沈无盐的话,只说是盐场那边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了,按照计划来就成。只盼以后林钰这大老板顾念着旧情,以后还给她一口饭混着吃。
沈无盐这话说的,倒像是他要过河拆桥一样。
跟姜复去盐场上看了看,那些高高的卓筒井改造出来的打井工具,出来的露水,煮盐的锅灶,雪花盐,黑盐……
种种的种种,都让他心驰神往。
任由盐粒从自己指间流沙一样滑落,林钰装了一小筒起来,挂了根锦绳系在腰佩上。
沈无盐成亲就是在今天,以为是沈德的女儿出嫁,整个自流井的盐工几乎都去凑热闹了。
毕竟是人家成亲的好日子,即便平日富顺这边有不少人说沈无盐是丑女,可真正到了她成亲的好日子,倒是人人都喜笑颜开地祝福着。
林钰走过去的时候,问了一下新郎官,原来是当初主持鬼井打井局面的那个年轻人,听说只是普通的人家。沈无盐之前被人退过婚,本来就不好出嫁,不过这年轻人似乎跟沈无盐很投缘,又因为背后打井的事情都是沈无盐在操持,大约是日久生情。
这些都是林钰的猜测,不知道真假。
他这样的身份,已经是不用请帖就能进了。
在沈府门口,林钰竟然见到了章老,这个时候姜复是站在林钰身后几步的,谁主谁次一眼就看了个分明。章老眼睛一眯,想起之前种种古怪的事情来,这个时候连成一条线总算是明白了。
林钰倒是彬彬有礼走上去,“章老好啊。”
章老也不过是愣了一下,转眼也笑眯眯地,“都好,都好,还是沈姑娘最好啊。”
抬眼一看沈府门庭前挂着的红绸门帘灯笼,林钰收回目光,却道一声:“这是入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