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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荡荡的爱 [金推] (乔维安)


  妈妈也是自小看着斯定中长大的,对他的受伤也很心疼,慈爱地安慰了他许久。
  斯定中对我母亲也非常的客气。
  斯太太在一旁陪着说话儿,若非双亲会面的场景是在病房,少了点儿喜气,不然也是一副和乐融融的景象。
  斯成斟酌良久,终于开口:“小豫儿,你没有必要——”
  我静静地等他说话。
  斯成说:“你没有必要委屈自己。”
  我平静地说:“我没有委屈自己。”
  斯成看起来并不太擅长于这种类型的谈话,脸上有点赧然,但还是维持住了风度:“定中受伤是一个意外,你没有必要为了愧疚而嫁给你不喜欢的人。”
  我依旧客客气气地说:“我没有不喜欢斯定中。”
  斯成有点挫败,他说:“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情。”
  我心里硬得简直像一块冰寒岩石:“我本来就是要嫁斯定中的。”
  斯成索性也说开了:“你真的喜欢他?”
  我有点绝望:“我喜欢谁已经不重要。”
  斯成望着我,眼神晦涩阴暗。
  真是让人可恨,好像我嫁给斯定中,在他眼中——是多么糟糕的一件事情。
  我望着他说:“你不是跟我说过,合适的人最重要,我觉得我跟斯定中挺合适的,这也不是愧疚,是我心甘情愿的。”
  斯成说不出话。
  我们之间久久地沉默。
  我心底酸痛难受,鼓起勇气说:“我要是去跟斯伯伯说,我喜欢的人不是斯定中,是斯家的另外一位,你觉得后果会如果?”
  斯成抵挡不住我的目光,转过了头:“葭豫,你不要这样。”
  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答案。
  我觉得自己的嘴角打颤,努力控制着语气轻柔地说:“也许我要改口叫你大哥了。”
  斯成闻言,蓦地回过头来,眉头轻轻皱紧,脸色不自觉地发白。
  我丢了餐巾站起来:“我要回家去了。”
  我急步往外面走。
  斯成追了上来,他也不敢动手拉我,只能跟在我的身后往外走,我走得又快又急,在下楼梯时候差点栽了下去,他也吓住了,一把拽住了我的手臂。
  在酒店一楼大堂的旋转门,我闷声不响地低着头往外走,迎面有客人走过,其中有一位高大的男生忽然大声地说:“嘿,李葭豫,好久不见你去上课!”
  我抬头一望,看到考研班的王浩洋。
  我止住脚步,勉强笑了笑:“我不去了。”
  王浩洋遗憾地说:“为什么,你不考了吗?”
  我含含糊糊地答:“嗯,家里有点事。”
  男生眼中有隐隐的期待:“你以后还会来吗?”
  我摇摇头:“不会了。”
  他略显失望:“那好,再见。”
  我点点头:“再见。”
  我们擦肩而过往外走去,眼看已经走到了门口,王浩洋忽然追了上来,鼓起勇气问道:“可以给你我的手机号码吗?”
  我哑然,委婉地道:“我可能会离开本埠,手机号码会换。”
  “哦——总归同学一场,”他一边说,一边觑我身旁的斯成,也许气质衣着总归不太像一路人,王浩洋也有点疑惑:“这位是你……”
  我只好说:“这位是家兄。”
  男孩忽然高兴了起来:“你要出国念吗?你家在此地,会回来吧,可否留一个家里的电话给我?”
  我只好将电话号码写给他。
  年轻的男孩子诚恳有礼,带了点儿雀跃:“谢谢,我有空给你打电话。”
  我们又互相告辞了一番,他兴奋地走了。
  斯成一直静静地站在我身旁。
  我继续低着头不说话,他替我拉开车门,我们坐在车内,在夜晚的车河里,朝小半山的大宅方向驶去。
  车子在他的院落门前停了下来。
  夏夜静谧,蛩声细碎,树荫浓郁,满庭的胜景依然,只是一个转瞬,心境已经完全不同。
  我也又累又倦,握住车门把手要下车。
  斯成却忽然抬手,按了一下中控,车门轻微地嗒一声响,全部落了锁。
  我转头不解地望他。
  斯成的脸隐没在黑暗中,仪表盘的蓝色灯光,明明灭灭的。
  半晌,他忽然低低地说:“我爸两天前在医院体检,肺部查出了一块阴影。”
  我心底咯噔一下,方才聚集起的怨气,一瞬间被打散得无影无踪。
  头脑有些晕,好一会儿,喉咙才发得出声音:“检查出是什么情况了吗?”
  斯成摇摇头说:“要再做一次增强CT。”
  我虚弱地挤出话:“也未必就是……”
  斯成声音沉重,但仍透着控制住事情的镇静:“是肿瘤的可能性很大。”
  斯家最近真是不得安生。
  他轻轻地同我说:“安排好定中的事宜,他才放心进一步检查做手术。”
  我日日在医院出入,但斯太太这两日也不见异常,我问:“斯太太可知道?”
  斯成坐在驾驶座上沉默,四周只有我们的呼吸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声音低哑,有点无力:“老爷子不愿斯太太担心,这事家里人暂时还不知道。”
  看来他是老爷子唯一商量办事的人。
  斯成将头靠在椅背上,抬手轻轻地掐住了掐眉心,今晚他脸上一直压抑着的疲倦神色,终于再也隐藏不住弥漫开来。
  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我只觉得连安慰的话都显得贫乏:“还要等下一步详细检查呢,老爷子不是一向都定期体检么,发现得及时,也不会有大事。”
  斯成眉头依然皱着:“最近的事情太多。”
  我柔声说:“会好的。”
  斯成声音也温和了几分:“我没想到你这么坚强,定中多亏你照顾。”
  我想到近在咫尺的婚约,无声地笑了笑:“应该的。”
  斯成也许是想到了同一件事情上,一时无话。
  我说:“我要回去了。”
  斯成侧过脸,看了我好一会儿,终于抬手,轻轻地按开了车门锁。
  我拾起座椅边的背包,推开车门要下去。
  斯成忽然直起身子,伸手拉住我,声音矛盾而迷茫:“葭豫,我……”
  我不敢回头,只一动不动扶着座椅。
  许久,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缓缓放开了我的手。
  我无声无息地走了。
  七月下旬,斯定中第一阶段的治疗已经基本结束,伤口已经基本开始恢复,但如同医生的预判,他在脊椎的创伤面以下,不再有任何知觉。
  斯定中也终于开始慢慢地接受事实,他日常起居均由佣人伺候着,只是人开始变得变得敏感自卑,不愿意见外人,偶尔有要事从医院外出,一律从顶层病房搭乘专用电梯进入底层地下车库,有时车子停得距离电梯门稍微远了一些,佣人推着他在车库走,有路过的人多瞥了几眼,他脸上就会变得阴沉,脾气也明显变暴躁。
  斯定中从受伤清醒之后,一开始就有心理医生进行治疗干预,最近到他临近出院的这段时间,我和斯太太也定期看心理医生,我们每日都鼓励他,还有治疗的希望。
  至少在家人面前,他的情绪还是稳定的。
  每日的按摩,复健,针灸,也从不落下,斯太太将他照料得无比仔细,到出院时,他上半身依然健美,他仍信自己会好。
  他眸中仍有希望,这令我们很是欣慰。
  我们预计下半月赴美。
  斯定中赴美之前,七月二十八日,老爷子召开银山集团的高层内部会议。
  位于使领馆区一百八十三号的银山集团总部大楼,外界雅称银山公馆,隐匿在高耸浓密的树荫深处,是一幢七层楼的欧式灰色建筑,三年前银山城建公司从银山总部剥离,将办公室迁至城中核心商圈的银山商业中心,这一幢被留下来的大楼才是真正成为了首辅大臣的办公地,总部大楼外表看起来非常的朴素,整幢大楼甚至只有一部电梯,只有紧闭的雕花大门和一路密集的探测头,和院子里任何时候都停满了无数闪闪发光的豪华轿车,无声地宣示着这是银山集团最机要的商业重地。
  董事会位于五楼的会议室。
  董事局的七位董事,斯家四兄妹和十位集团的决策高层老总,将一个大圆桌做得满满当当,座中众人皆嗅到了今日不同寻常的味道。
  老爷子的首席机要秘书吴俊夫,拿着会议纪要,直挺挺地站在他的椅子后,神色是一贯的严肃。
  老爷子端坐在主席位置上,只说了两句话,第一句是:“老大接班,你们有没有意见?”
  最近斯家变故太多。
  斯定文居然一声不吭。
  其余的诸人都是追随老爷子多年的老臣工,主子要下诏于天下传令太子监朝,连斯定文都没意见——此时此地,哪再有老臣谏言的余地。
  老爷子说了第二句:“老四要娶媳妇儿,签了字后,葭豫方便陪他去美国,届时请各位来喝杯薄酒。”
  一切就此尘埃落定。
  满座一时寂静无声。
  一会儿之后有人开始和斯定中说恭喜。
  斯家的事情,无论多大的事情,从来都是举重若轻的气度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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