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维说不出话来。
肖主任又说:“今早上,又进一步详细测了很多指标,我刚才去楼上观察室,从高倍显微镜下看了几样儿切片,都不是很好……”他摇头,“两天后等报告出来吧。”
立维呆呆地听着,难道这就是可怕的……他心里有些沉重。平日里看似健康的那样一个人,怎么可能呢?昨天,还在生龙活虎地算计安安呢。
“为什么要等两天后呢,今天不行?”他疑惑。
肖主任安慰地拍拍他肩膀:“这算快的了,医院里已经为她开启了绿色通道……这例病,别说我一个人,就是全院的专家聚齐了,也不好确诊……”他压低了声音:“昨晚上,全市的血液病高级专家全出动了,怎么敢大意呢……所以,等等吧,后面的事情还很多。”
立维自然明白,陈叔肯定暗中动用了关系。他沉默了一会儿,说:“照您的意思,目前虽没有确诊,但您心里,基本上已经有了数?”
肖主任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白血病?”他缓缓吐出那三个字。
……
立维从肖主任那里出来,往住院楼重症室走去,心情异样的沉重,脑子里却反复想的是两个人,安安……陆然……这是怎样的宿命呢?
~这是补昨天的更。
第三百四十一章
他脚步缓缓的,一步一步踏着楼梯上了楼,锃亮的皮鞋踩上去,沉重得能听见自己心跳似的,他不知道这沉重从何而来。言孽訫钺孽訫钺晓对着陆然,他向来没什么好感,即便这会儿,他对陆然多年来累积起来的怨怒,和在听到她不幸患癌的消息时,两两相抵了,陆然对于他来说,彻底是一个不相干的人了。
可是对于安安呢,恐怕就不是这么简单了吧,他猜不出安安会有什么反应,他也不愿替她想象,毕竟深受其害的是安安,在这一方面,他替代不了她。
在接到母亲电话时,有那么一刻,他是不大愿意来的。可是,他又不得不来,道理他明白,还是因为安安这儿,他是安安的未婚夫,陆然是他的小姨子,适当的关心还是要有的,即便不是关心,姿态总得摆出来。父母这会儿出面,显然不太方便,也帮不上任何的忙。再怎么说,陆然磕破脑袋,跟自己有间接的关系。
立维一时间,也理不清自己复杂的情绪,脑子乱乱的悻。
这样想着,他已来到三楼的走廊上,安静沉寂的空气,几乎要凝滞不动了,他更加放轻了脚步。
又往前走了几步,然后他看到陈叔叔坐在长椅上,抱着手臂,闭着眼睛一动不动,那脸色,相当的难看,想必一夜没合眼吧……才一天不见,立维就发现陈叔,仿佛一下老了许多似的,那额角也似添了不少白发。透过ICU玻璃墙,他看到病房四周摆的是各种医疗器械,有几名医生和几名护士,都穿着防护服,有的在观察仪器,有的记录数据,井然有序……而陆丽萍,就坐在床前,一边握着陆然的手,一边好象直抹眼泪。他看不到陆然的脸,只看见那惊心触目的纱布,和纱布上隐隐渗出的红。
立维又轻轻往前走了一步,打量着陈德明。对于这位长辈,他们虽然也有接触,但接触并不多,交流更是少得可怜,掐指算来,竟不及小的时候。那时,陈叔虽然也严厉,但对着安安,对着他,对着院里一群孩子,他会笑,而且笑得很慈祥,不象他的父亲,高兴了只会张嘴乐,不高兴了就骂人,简直象个土匪,因此他喜欢陈叔比父亲要多一些芭。
有一年,陈叔从西北回来探亲,带着安安去动物园玩,他也跟着沾了光,坐在草地上休息时,陈叔竟和他开了个玩笑:“小维啊,以后叔叔把小安安送给你,你要不要?”他根本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只管一通猛点头,说要,要,然后使劲啃着面包对安安傻乐。安安却扑上去搂紧爸爸的脖子,噘着小嘴儿直委屈,陈叔叔笑得呀,声音真大,开心极了……现在想起来,竟全是苦涩。陈叔到底是把安安给他了,可个中的心情,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后来,陈家出了些风波,陈叔变了,对着安安,他越来越不会笑了,冷得像岩石一样。大人们的事情,他不好去猜度。同时安安也变了,变得不再亲近父亲了。
立维不由叹了口气,事事无常啊。
陈德明听到叹气声,一下睁开眼睛,看到是立维,他并不吃惊,只是勉强打起精神,说:“你怎么来了?”
“我母亲让我过来看看。”立维看着他,睁开眼睛的陈叔,多少精神了一些,只是那张脸,疲惫,冷峻,深沉,还有隐隐的哀伤。
陈德明“哦”了一声,伸展了一下胳臂,又看了他一眼,心里多少,有些安慰。
“有需要帮忙的吗?您只管吩咐一声。”
“你的心意,叔叔领情了,谢谢你,立维。”陈德明站起身,“有很多专家和权威人士坐阵呢……”虽这么说,他还是叹了口气,有什么用呢,摊上这种病,有几个能彻底治愈的?没有。
他背负着手,在廊子上踱着步。
立维自然明白那声叹息背后的含义。他忍不住说:“叔叔,您要注意身体,后面,还有很多事情等您处理呢。”这以后,不得天天医院、家里、工作三头跑啊,还有这治疗过程什么的,采用什么方法,中西医结合?化疗?当然了,根治这等恶性病的主要方法,就是造血干细胞移植,但很难,哪里就能寻找到匹配的骨髓呢……想到这儿,他顿了顿,心里忽悠了一下子,就跳得急了。
就听到陈德明在问:“安安还好吗?”
立维的脸色,当即一白,似乎真给吓住了,他愣愣地看着陈德明,半晌,才机械的说:“她,很好。”这一刻,凭他的定力,竟敛不住心头那份慌。
陈德明心里烦乱,并没有留意他神情,只是望着窗外,嘱咐道:“照顾好她。”
立维“哦”了一声。
陈德明挥了挥手,“你回吧。”
立维觉得他的背影,孤单,冷寂,压抑,沉重,象压了一座山,永远卸不掉似的,又象给自己裹了一层甲,没有人能探测他内里真实的心声。没错的,他每次见到陈叔时,就是这种感觉。只是今天,他体会得特别深刻。那背,似乎也开始驼了
他心里微微一痛,说:“我留下来陪您。”
“不用。”他转回身,看着他,目光清寒又严肃:“一定要给安安幸福。”说完就走进了监护室,拿起防护服穿上……
立维下楼,坐进车里时,脑中还是空白一片。
究竟哪里不对呢,他怎么这么不安呢?
不想了,还是先回家一趟吧。
刚启动车子,就有电话进来。
阿莱说:“阮小姐回上海了,上午十点的飞机,走前留下话儿说,电影她不打算拍了,她只会唱戏,还说谢谢这段时间您对她的照顾,她很抱歉,原本答应在泰和唱几场的,只是她最近太累了,让您跟泰和老板说一声,日后有机会,一定再来。”
立维愣住了,走得这么匆忙?竟然没有亲自跟他打招呼。电影的事,他原本计划让高樵收购的文化经纪公司运作的,并且约了高樵晚上谈谈,但那天白天,安安和他吵了一架,他自然就没心情了,晚上爽了约,没想到当晚在酒吧,安安偶遇高樵,出了点意外,高樵反过来把他约出来诉苦,他当即就决定了,高樵那一坑烂泥塘里,他无论如何不能插进去,电影的事,因为妹妹的婚礼,也就耽搁下来。现在碧玉说不想拍了,不打算拍了……他无所谓,反倒松了口气。
阿莱见老板半天不说话,以为他有什么想法,“钟先生……”
立维摸着下巴,说:“找人把天桥的房子收拾一下吧。”
“好。”阿莱应着,“先生,雅园的房子也该清洁了。”因为凿了一个门,屋里到处是粉尘,他昨天去取礼服时发现的。
立维随口说了句“你看着办吧”,然后挂机。
……
晚上,泰和茶楼,立维约高樵喝酒。
半瓶已经下去了,高樵才姗姗来迟。
立维晃着杯子,斜着眼睛瞧着他被助理扶着,笨拙地从轮椅上挪坐到沙发上,坐好后,高樵摆摆手:“你下班吧,我今晚不走了。”
“别介!”立维急忙拦住,“我不在这边过夜。”
高樵没理他,只管冲助理摆手,助理对他行个礼,冲立维歉然笑笑,转身走了,顺便带上了房门。
房间内只有他俩了,高樵立刻现了原形,骂道:“你大爷,还怕让你伺候不成?那是本大爷瞧得起你。”
立维撇撇嘴,“我不收留醉猫,而且,还是个生活不能自理的……”
高樵不理他这茬儿,用手指敲了敲桌子,趾高气扬道:“小二,给高大爷斟酒。”
“你……”立维这下倒气乐了,真就伸手取过来一个空杯,替他倒了酒,递给他,顺便把酒瓶子放在他够得到的地方。
“哎,这还成!”高樵滋溜儿一口,喝了,自斟自饮。
立维斜眼看着他没心没肺的样子,掉头来笑话他:“过个节你还瞎忙乎,天天带个男助理鞍前马后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怎么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