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真大胆做出剧透,洛桑的态度略显犹豫,却还是挺身而出,这都是前世全然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今生的林真正在积极做出改变。
之前,从厦门到昆明再到丽江的行程,已经发生。当她重生时,身处在昆明到丽江之间的山区巴士上,已经来不及原路折返。
从丽江县城来到香格里拉草原上的白玉藏乡这段行程,其实是可以做出重大的改变来——林真当时也曾这样想过:既不搭乘才让大叔的马儿,也不坐上洛桑大哥的马背。她可以就此改道,压根就不去白玉藏乡。那样一来,一切都不会再发生。
可是,她最终没有选择这种极端的做法。毕竟廖叔叔为她安排下来的一片小小产业,已经在雪山脚下开工,已经完成了木屋和小院建设的第一阶段。
林真并不是出于财迷的缘故才舍不得抛开这片小小的木屋不管。
有另外一个原因驱使着她,必须沿袭前世走过一遍的旧足迹,再次走过这片远离喧嚣尘世的荒僻草原。
直到秋天来临之前,在林记幸福旅社的早期拓荒建设项目上,不能偏离前世的轨迹。这一片木屋群落的建设,只能扩大规模,不能停工和缩减,更加不能放弃。
这个不能抗拒的原因就是:按照前世的轨迹,在香格里拉这一年的深秋,当雪山脚下迎来1990年第一次雨夾雪天气的时候,廖凡就会出现。
在前世,廖凡登场时,和林真的第一个照面,就让她彻底沦陷,再也不能自拔。
在见到廖凡之前,林真当年是想也不曾想过自己会不可救药地爱上这个大男孩。林真当年在厦门出状况时,并没有见过廖凡,她只是知道廖叔叔和他的原配妻子,育有一个十七岁的儿子,正在外地读书。
廖凡妈妈是个疯子,跟简·爱里头罗切斯特先生家里那位疯子太太差不太多。林真才是廖叔叔的真爱小伙伴儿。那么,廖凡见到林真,即使不好意思喊妈,起码也得喊她阿姨。
林真是廖凡的小妈,她在事前打死都想不到自己跟廖凡之间将来会发生任何事情。
倘若生活是一潭死水,又或者涓涓细流,那么林真和廖凡之间永远就是不合法的姨娘,和地主少爷之间的那种关系了。
可是,林真的生活忽然间遭遇了惊涛骇浪。渺小的生灵像落叶一样辗转沉浮在艰难凶险的波谷浪尖,随时都会淹死。在这样一种不平常的背景下,两条同样脆弱渺小的小鱼儿,阴错阳差地游在了一起,很容易就会相濡以沫。
当年,廖凡出现的时候,只有十七岁,全然不具备西部荒野生存的经验,在雨夹雪的夜里一身泥污,全身湿透,独自站在林记的木栅栏大门外面,瑟瑟发抖。
林真听到动静,手里举着瓦斯灯出来一照,立刻认出来这是廖叔叔的儿子。
林真来到香格里拉,虽然花的是廖叔叔的钱,心里却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和不堪回首的过去,一刀两断。
说起来有点可笑,花着别人的钱,却又要和别人一刀两断。不过林真这时候也没有其他的选择。这样对大家都好。揣摩起来,廖叔叔想要看到的结局,应该也是这个样子。他并不是花钱秘密安顿外宅小三。而是真心想帮助林真洗白过去落下的那个污点,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林真心里头一直念念不忘地念叨着一刀两断这会事儿,乍然见到廖凡的出现,肚子里气就不打一处来,根本就不想给他好脸色看。
“你来我这儿做什么?赶紧滚开!”林真是个心软的人,但是,新近才做下来那样一桩令整个林家都蒙羞的丑事儿,她不过是个平平常常的傻姑娘,一朝被蛇咬十年都怕见井绳。这时候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廖凡,虽然是一身泥一身水,在雨夹雪天气里冻得发抖,十分惹人怜惜。但林真根本就不敢滥施同情。她害怕他,她害怕见到所有廖家的人。
于是林真想要将廖凡远远地撵开。
撵他到扎西才让大叔那边的招待所去投宿吧。
林真在初来此地的时候,曾经因为新造的小木屋里湿气未褪,临时在扎西大叔家里借宿了一个半月。直到属于自己的小木屋干得透了,这才搬过来自立门户。
所以她对扎西大叔家里的状况十分熟悉,廖凡就应该去那边住。
林真这边所住的草原小窝,断然容不得姓廖人再来捣乱。
可是,从林记到扎西家,路程隔得可不近呀,一眼望去根本连个影儿都望不见。骑着马要跑10分钟,在夜里步行的话,恐怕要走上一个小时或者一个半小时。
眼见得廖凡已经半死不活。毕竟他只是个十七岁的孩子,大人之间的恩怨,不该连累到无辜小辈儿的头上。
于是林真只能将他领到屋里来,在火塘边安顿好了之后,再亲自赶去扎西大叔家里,请洛桑大哥骑着马来,将这个廖凡带走。
——这是当下里唯一的正确应对之道。
林真强自按捺住一脚踢飞这个姓廖的冲动,耐着性子,尽可能冷静地迎出门去,一只手举着瓦斯灯,一只手伸出去试图牵着这个孩子,领他进屋烤火祛寒取暖。
这一牵,却牵了个空。
没想到廖凡并不是特意跑来勾搭林真的,他似乎对她也充满着同样的敌意。当林真好心好意伸手拉他一把的时候,他竟然躲开了去。
卧槽!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劳资本来就不欢迎你好不好?劳资看你可怜,临时安顿你一下,只是怕你死在我的门口连累于我好不好?劳资安顿好你之后立即要找人将你搬走知不知道?
什么时候又轮到你来傲娇了?竟然敢于当面拒绝我的好意?
卧槽!这孩子病得不轻!这件事真没天理!
……
☆、第23章、大板斧
“好吧!姓廖的!你给我记住了:不是我林真见死不救,是你自个儿要找死。”
林真怒不可遏,甩手不管,一转身就回到了栅栏围成的小院里面。
“这个白痴廖凡!他这是自作孽不可活的意思!不是我没人性不肯收留一个荒野中的无助旅人。”
林真气哼哼的想着,一边打算要回到屋里,去加穿上一件更厚的藏袍,然后直奔扎西大叔家里,去找洛桑过来帮忙。
林真没有马,马是这里最最昂贵的活宝贝儿,基本上就等于城里人的汽车。
她只能步行。耗时恐怕相当的长。在雨夹雪天气里,在泥泞潮湿的野外,冰水混合物的温度恰好等于零度。虽然只是零度,对人体构成的伤害,却比零下20度更加可怕。
林真来到这里已经大半年,她懂得高原山区寒冷气候的可怕之处。
俗话说下雪不冷化雪冷。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当气温降到了摄氏零下20度时,空气中的水分几乎全部冰结,那时的空气是干燥的,雪窝窝也是蓬松好玩的。所以爱斯基摩人才可以快乐生活在童话般的神奇雪屋子里。
可是化雪或者雨夹雪的状态,有点好像烧开水。把自来水从20度加热到99度,其实都不费太多火力。最费燃力的阶段出在99度-100度突破的那一瞬间,水元素要从液态变成气态,在临界突破线上,会向周边尽力吸收最大限度的热能,然后才可以实现从水到气的华丽变身。
在冰和水的临界点上,也是同理。水在冬天算是一种比较温暖的东西,冰块其实也不怎么伤人,最伤人的就是冰水混合物。冰水混合物处在临界形态转换的一瞬,会疯狂汲取身边所能汲取到的一切热能,最容易将晕迷状态的人类冻死。
林真担心在自己往返扎西大叔家的途中,廖凡十七岁的未成年身子骨,恐怕就会先一步撑不住。
“哎!这就是你活该了!”她暗自叹息着:“谁叫你不识抬举来着?现在也只能听天由命。”
林真想要回到屋里去取一件更厚的藏袍,以抵御户外雨雪天气带来的沏骨寒意。
还没有走到门槛儿上,背后便听见咕咚一声闷响。
这分明就是廖凡已经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了泥坑水洼里头。
林记门口的大路,常有扎西才让和洛桑父子骑着两匹骏马来回走动,泥地路面早已被马蹄铁踩踏得乱七八糟,一旦遇到降水天气,路面上便是泥坑和水洼遍布。
廖凡看样子是个性格儿有些倔强的家伙。
他分明已经撑不住了,却还不肯在林真的面前示弱,以致于林真一转过背儿之后,他立即栽倒在地。
林真的心下不免暗叹:“罢了!罢了!算是我这辈子欠了你们廖家的。这阴魂不散的小犟驴子,撵不走,驯不服,我还真拿他没辙了哎。”
人家都晕倒在一地雪水之中了,任谁也做不到视若无睹啊!
林真也不去加衣服了,挽起袖子拎起裙角就淌进烂泥坑里,奋力拉起廖凡,生拉活拽地把他拖回屋里来,就好像捡回路边的一条死狗。
林真心中隐隐预感到事情变得不妙:“这一趟,我捡回来的,肯定不是一个孩子或者一条死狗那么简单,我捡回来,摆明就是一桩天大的麻烦。”
她把十七岁的廖凡拖到屋内,在木地板上摆得平整了,还在他的身下垫上了一张最好的羊皮毡子。反正这都是廖叔叔出钱置办下来的,用在他儿子的身上,可不敢吝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