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是五月的最后一天,我们约定过的那一天。
一瞬间,这七个字,像子弹,击中我原本已满目疮痍的心脏。却原来,他曾赴约过。
……
八宝兴奋至极地解说聒噪着我的耳膜——哎!网络上八卦出来了,这是程家大少爷的小号,当然咯,也有人说是假的,说他们这些有海外背景的人都混Facebook或者INS,不可能混微博。可还是有无数“少奶奶们”前仆后继在这个微博下嘘寒问暖的,撒娇卖萌的,心灵鸡汤的。她说,哦,当然,因为传闻大少爷口味广泛,还有部分“男少奶奶”表示愿意贡献自己的身心。
男少奶奶?!
我在悲伤之中居然会被这个词戳中,然后荒唐地想,天佑啊,我亲爱的前任,把陆文隽这个贱人收了当你的男少奶奶吧!
这真是个不错的报复。
八宝在万里之外继续“吆喝”——
——姜生,你怎么不说话?
——姜生,柯小柔和尹静要结婚了,唉,你说人家一好端端的gay就这么被扳直回了无生趣的正常人生,多悲催啊!
——姜生?姜生!Hello!
——姜生,你是死了吗?
如果能死,好像也不错?
这念头一兴起,天恩的声音就回旋在我耳边。
——你都死了几次了,还有命死吗?!
对,当初在三亚,他就是这么骂我的。
他好像骂得很对。
我果然是个很糟糕的人,就是巴黎这个高端洋气上档次的地方都拯救不了我了。我的命是我前任数次奋不顾身给我的。
然后,这前任被我折腾瞎了。
他瞎了后,我立刻被琼瑶女主上身,用充足丰沛的感情表达着愿意拿命奉还、甚至去巫女那里封印十年为他祈福!可当他家老钱同学让我做他情人照顾他一生作为偿还的时候,我却又用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道德情操藐视了他拒绝了他……
……
我的阿多,她没来。
这七个字,念及,眼泪便止不住,流了下来。
五月的最后一天,钱伯不过一张小小纸条,算不得手段的手段,就让我们俩彼此以为对方负了约。
我们终究是棋子,被操纵着不由自己的步子。原来,哪怕是程天佑,亦逃不脱被设计的命运。
钱伯。陆文隽。不能抗拒的命运。不能预知会多么糟糕的未来……
这一刻,心力交瘁。
漫天细雨里,我刚想破罐子破摔,倒在石阶上,找找文艺女青年的感觉,一拿着酒瓶子的流浪汉突然倒在我的身边,浑身泛着酒气与腐臭的气息。
而我想到的居然不是躲避,而是把他手中的那瓶酒抢过来,喝一口,肯定就不会那么冷了吧。
当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我被自己吓坏了!
我像是看到了不远处,那个浑身散发着腐臭的自己,满身的酒气,蓬松的发,发黄的牙齿,衣衫褴褛,我冲着每个人傻笑着,行人避我如瘟疫!
不!
我不要这样的自己!
我不要这样的未来!
我要好好地活下去!
即使那伤口在我的内心深处溃烂,散发着恶臭!我也要外表鲜亮地活在这个世界!
我不能让那个、那些伤害过我的人,看着我毁灭!
那么云淡风轻,若无其事地看着我。
毁灭。
我仿若幽魂,在冰冷的雨幕里,漫无目的地追逐游走;迎着一簇灯火走过去,抬头,却发现自己竟然走到了天佑的住处。
真是讽刺啊。
昨夜,钱伯在此轻我贱我,今夜,我却又来到了这里。
我苦笑,撑着开始发烫又发冷的身体,转身,想要离开。
身后,传来一个迟疑的声音,文小姐?
我回头,却见是许姐,昨夜初见的女工,只是……文小姐……呵呵……
她一见是我,手脚麻利地撑起雨伞,跑下了楼阶。
当那柄雨伞遮住我头顶那一方冷雨时,我发现甭说喊我文小姐,就是喊我护舒宝我都不会说半个“不”字——
滚热的洗澡水,柔软的毛巾,温暖的床,舒服的一觉,身体上的一切渴望,最终打败了精神上的层层抵抗。
粉碎性骨折吧!节操!
125你从不责备,却很介意。
我从浴室里出来,坐在沙发上,身上穿着松松垮垮的男士衣衫,裤子很长,盖住了我的脚,主人的腿可真长啊。
我其实没那么幽默,心是真的很无望很难过,沉默着,白色的毛巾擦拭着黑色的长头发。
许姐在一旁,有些歉意,说,只有大少爷的衣服,文小姐你就将就一下吧。我点点头。
她喊我文小姐,我居然点点头。
她颇殷勤,说,本该给您煮碗热姜汤,但老话说,夜里吃姜,胜似砒霜,所以,我就给您热了一壶黄酒,您趁热喝,淋了这么大的雨,别感冒了。
其实,我只是想一个人待着。
我努力地笑笑,说,你去吧。
许姐知趣地离开。
我待在沙发上,看着身上,他的衣裳。
窗外,雨潺潺。
黄酒入口,喉舌间一片辛苦。
淋雨后的身体不断地发冷打着颤,骨头却又觉得烧得疼痛;一杯又一杯的黄酒,也压制不住这种受凉后的难受——比起黄酒,我想我更需要一片阿司匹林。
我冷得蜷缩在沙发上,紧紧抱住自己身体,也抱住他的旧衣裳。
我突然想起了十六岁生日那个夜晚,那个凉生因我受伤的十六岁,我妄图买醉被程天佑从酒吧拎出来的十六岁,那个我第一次在这个叫程天佑的男子的大床上醒来的十六岁,我第一次穿他衣服的十六岁。
那是一件白色的T恤,长大后才知道,上面的美杜莎是范思哲的标志。
恍惚间,天怎么亮了?我好像看到了十六岁时那片水蓝色的窗帘。
他突然出现在窗前,二十四岁的他,俊美容颜未经时光的他。
清晨的风吹过他的白衬衫,柔和的阳光短暂逗留在他白皙的皮肤上,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侧影中,是一种孤独的味道。
你怎么……在?
我忍不住问,他回过头来,眼中原本淡淡的孤单稍纵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暧昧玩味的笑。
他斜靠在窗户边,双手抱在胸前,说,姜生啊,这么多年了,你还是特喜欢我的沙发我的床啊?不是偷穿我的白T恤,就是偷穿我的衬衫,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不纯洁的想法啊?
然后,他就笑着走了过来。
我伸手,他却像泡影一样,消失。
回头,又见凉生在我身旁,光影忽闪至黄昏。
晕暗的光,落在他好看的侧脸上,他抱着一尊牌位,坐在沙发上,寂寥的表情,孤单无边,他的手指如同绵藤,轻轻地擦过,那些字——爱妻姜生之灵位。
我吃惊,凉生?!
他抬头,看着我,仿佛从一场大梦中醒来一般的表情,当他的眸光落在我的“衣服”上时,目光变得暗沉起来。
我慌忙地想去解释,我说,陆文隽在我们家!我就跑出来了!我淋了一场雨!我无处可去我……
转瞬间,他也消失了。眼前,只是巴黎冷冷的雨夜。
脑子里突然反反复复起那一句话,安德鲁装酒疯时的话——姜生,我爱的女孩,她心里有了别人!
这也是你心底的话吧,凉生。
程天佑,终究是我和你之间躲不过的,这个名字始终潜伏在我们最脆弱的神经处,躲不开,逃不掉的。
你从不责备,却很介意。
果然,爱情里,一次背离,便终生是叛徒。
我苦笑,抬手,喝下最后一口酒。
突然,一个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
你这丫头,还是很好的雅兴嘛。
126自己的女人不碰,迟早都是留给别人碰的!
周慕走进来的时候,我正在这冷雨夜里的各种幻觉里不能自拔,抬头,却见房子里已经站满了人。
我一惊,你怎么……
周慕的眼睛从茶几上的酒壶挪开,没看我,看了看身后,有些嘲笑地对身旁的人说,果然是在这里!给你那可爱的弟弟打个电话吧,别让他风雨满城地跑来跑去傻找了!他的女人……
他冷笑了一声,没有说下去。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见陆文隽在他的身旁。
陆文隽看了我一眼,嘴角一勾,若无其事地给凉生拨打电话;这不动声色的笑意,在我眼里,是莫大的讽刺。
我浑身发抖,说,你们出去!
话音刚落,许姐跑了下来,一见这阵势,她吃惊地捂着嘴巴,转身似乎想去楼上打电话求救。
周慕的人挡住了她。
周慕抬眼,看到许姐,微微一笑,说,深夜打扰!真是抱歉!你不必着急跟你家主人报告,我们也只是老友叙旧。
他坐下身来,我往后靠。
他搓搓手,笑,凄风冷雨,黄酒一杯,好意境呐。怎么,你在想程家大公子?我不说话。
周慕叹气,说,无论你想与不想,都已经没什么意义。
他说,昨夜,我就已经将你和凉生的喜帖,发回国内,通知了各位亲人,今天是你们的大喜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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