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程家阳瞅了眼傅子宸身上的病号服,忍不住就乐了,促狭地朝他挤挤眼,“不会这么夸张吧?都弄医院来了!宁贝贝呢?没事儿?”
“滚远点儿吧你!”傅子宸自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一脚踢过去,“没她什么事儿,还有,以后别在我面前提她,遇点事儿就哭哭啼啼的,特烦!”
“唉,又一个无知少女要泪洒太平洋咯!”程家阳叹着气,语调里却没半点同情的意味。“傅子宸,别怪哥们没提醒你啊,你丫总有一天要遭报应的!”
“担心你自己吧!”他瞪了程家了一眼。老生常谈,每次他跟个姑娘分手,程家阳就跟唐僧似的念这句,这些年他耳朵都听得起了茧。更何况,他自己也花名在外,有什么资格念叨他呀!
傅子宸懒得理他,换上他带来的衣服,而后随手将病号服装进袋子里往车厢后一扔,那张被他塞进口袋里写着明媚电话的纸条也随即淹没在黑暗处,他并没有想过要她赔偿什么损失,更何况他的手机压根就没有掉进海水里。
车子缓缓驶出停车场,傅子宸将座椅往后倾了点,双手枕在脑后,轻轻阖上眼,闹腾了一早上,还真有点儿累了。但一想到明媚愤怒到近乎扭曲的脸孔,他嘴角的弧度便止不住地慢慢上扬。
大概是最近的日子过得太无聊了,一点点好玩的事儿都能令自己开怀许久。他淡淡地想。
明媚第N次申明自己并非精神病患者却遭到无视后,她颓丧地坐回座位上,因为挣扎与激动使得原本就酸痛的身体更加疲惫乏力,她略显苍白的脸上泛起一点异样的潮红,车厢内窒闷的空气令她感到极度压抑,窗外疾速而过愈加安静的景色看起来是那样恍惚。
她在心里将傅子宸痛骂了无数遍,并暗暗发誓,如果再见到那个王八蛋,一定揍得他满地找牙!
车子终于在二十五分钟后,抵达了市立精神病院。
医院坐落在老城区一条安静偏僻的巷子内,是一幢西班牙风格殖民建筑,低矮的三层,虽陈旧却别有风味,铁门外的道路两旁种满了高大的水杉树,阳光从叶子的缝隙中漏下来,影影绰绰,一只猫蹲在围墙上喵喵叫唤两声,而后奔跳着跑开。而笔直的路的尽头,便是岛城漫长海岸线中的一段,静谧中似乎还能听到潮汐涌动的声音。
明媚站在大门前,一时有点怔怔的。这与她想象中恐怖的精神病院一点也不相同,这里的宁静更像是一家高级疗养院。
她甩甩头,想什么呢!伸手揉了揉痛得要命的太阳穴,明媚无奈地跟着护士去登记,而后又被领进了院长办公室。
“我没有病,这是一个恶作剧。”明媚再次开口解释,咬牙切齿地说道:“打电话的那家伙我不认识他,他不是我表哥!”
院长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她微微笑起来的时候神色特别温柔,声音也是。“嗯,我知道。”明媚心里一喜,却听见她又慢慢地补充了一句:“我们这里所有的病人都这样说。”她起身朝明媚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没有关系的,不要害怕,我们慢慢来好吗?”
明媚哭笑不得地抚着额头,极力压抑住想要脱口而出的Shit,深深吸一口气,说:“你们为什么相信他说的话而不相信我的呢!”这令她觉得愤怒。
院长顿了顿,才说:“我们有打电话向医院求证过,帮你打针的女护士给我们反映的情况与傅先生说的一致。”她看了眼手中的登记表,“明媚,你的名字很好听,寓意也好。我想你父母给你起这个名字一定是希望你过得明媚快乐,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可以轻易伤害自己的性命……”
“停停停停!”明媚简直想哭,她近乎哀求地望着院长,“可不可以让我打个电话,这真的只是一个误会,我没有想自杀,我让我的朋友来证明我的精神状况,好吗?”
院长迟疑地望着她,终于点了点头。
手机报销了,明媚唯一能记住的电话号码只有艾米莉的,可此刻她偏偏老不接电话。明媚放下话筒,望了眼院长,见她也正灼灼地望着自己,她顾不了那么多了,心思一转,直接拨了114,很快查询到日报社记者部的电话,万幸,平日里总是占线的热线竟然一下就通了。
“你好,请帮我找一下社会版记者南歌。”
那端很快有女声传过来:“您好,我是南歌,您哪位?”
明媚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南歌姐,我是明媚,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四十分钟后,南歌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院长亲自送她们出门,神色满是歉然与内疚:“真是抱歉,让你受惊了。”
“算了。”明媚无力地笑了笑。只要你不抓着给我上心理辅导课,万事好商量。
南歌是让报社同事开了采访车送她过来的,她拉着明媚上了车,简单介绍过彼此后,才望着明媚问她:“怎么回事?”又忍不住笑起来,“你还真是充满了奇遇呀!”
明媚没接腔,只是将目光转到了专注地开车的南歌同事身上。南歌立即明白过来,怕是有些事情不好当众说。她赶紧转移了话题,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披在明媚身上,又体贴地递给她一瓶矿泉水,“你折腾了一早上还没吃东西吧?我们找个地方先吃饭吧。”
“谢谢,好的。”明媚点了点头。
采访车开到市区一家川菜馆前停下来,南歌跟同事说了两句,然后那人便将车开走了。坐下来点好菜,南歌双手撑在桌上,望着明媚,“丫头,现在可以说了吧。”
明媚咬了咬嘴唇,似在犹豫怎么开口比较好,最后终是直截了当地说道:“南歌姐,昨天晚上从你家里出来后,在海边我被人跟踪了。”
“什么?”南歌虽然才二十一岁,可从进大学开始便一直在日报社做记者,也算是见多识广的人了,更何况跑的是社会新闻,可此刻她依旧忍不住惊叫了声。“是什么人?你认识吗?”
明媚轻轻摇了摇头,“不认识,但是几天前在学校外面貌似也有人在盯我,只不过那时我没有太在意。哦对了,你还记得前些天我家里遭了小偷入门行窃的事儿吗?我怀疑那次并不是小偷,应该也是他们一伙的。”她顿了顿,像是在迟疑着什么,抬眸望着对面的南歌,她脸上有着真切的担忧,虽然她们认识的时间不是很长,但不知道为什么,明媚打心底觉得南歌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她只迟疑了一瞬间,便缓缓地开口:“南歌姐,他们在找什么东西,昨晚逼我交出来。”
“找什么?”南歌的神色一凛。
“我也不知道,那个人就说让我把东西交出来,别的什么也没说。”如今想起来,依旧觉得害怕,若不是后来遇见那个变态男,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想到这里,明媚又狠狠地在心里将傅子宸的祖宗十八代挨个问候了遍。
“明媚,”南歌思虑了一会,神色忽然变得特别郑重,伸手握住明媚的手,“你听我说,他们要找的东西,或许跟你爸爸的失踪有关。”
话音刚落,南歌便感觉到握在自己手里的手指,轻轻地颤抖了下。抬眸,只见明媚整个人都有点儿恍惚,漆黑的大眼睛里此刻蒙上一层淡淡的雾气,思绪仿佛飘出了好远好远。
一切的失常都是从父亲明旗冬的失踪开始的。
一个月前的某天,明媚特意请了一天假,那天是个重要的日子,明旗冬出狱。明媚一大早就起来收拾屋子,家里空置很久的那间卧室她打扫得特别仔细,床上铺了崭新的还带着淡淡柔顺剂清香的被套,浴室里搁置着崭新的毛巾与牙刷,冰箱里塞满了他最爱吃的菜,出门换鞋时看到安静地躺在鞋柜里的新拖鞋,她的嘴角不自禁便扬起来,她甚至去剪了个新发型,又去老梅园食府买了一份小葱拌豆腐。可那天赶去郊外监狱的公路上出了一起交通事故,车塞了许久,所以明媚到时晚了十分钟,她又等了二十分钟,离约定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依旧没有等到父亲的身影。她跑去询问,却被告知明旗冬早在半小时前就出狱了。
她一时懵了,应该不会有别的人过来接他。自从三年前明旗冬出事后,一干亲朋好友纷纷变得疏远冷漠,这其实也没什么,人之常情罢了。
明媚往家里拨了个电话,可铃声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看来父亲并没有独自回家。
正午的太阳有点大,照得人头晕目眩,站久了的双腿有点儿发麻,明媚泄气般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头埋进膝盖,狠狠叹了口气。这个时候,站在离她不远处同样等了许久的一个女孩子走了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哎,你还好吗?”语气里有一丝淡淡的担忧。
明媚抬起头来,对上一双清亮的大眼睛,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南歌。“谢谢,我没事。”她冲南歌笑了笑。
南歌的性格比较自来熟,又是记者,最擅长与人打交道。她招呼过后便大剌剌地坐在明媚的身边,两个女孩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明媚心里担忧着父亲,说着说着便走了神。所以当敏感的南歌问她,“你姓名?那……或许你认识明旗冬?”她也只是“嗯”了一句,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你怎么认识我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