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气得嘴唇发抖,根本不管迎春怎么解释账目的事儿。帕子一甩,她起身去贾母那儿哭着告状了。
贾母进来除了享受儿孙福,真么什么家事可操心了。说句实话,这家自从叫邢氏打理之后,样样有条有理,十分顺当,连一点不干净的风言风语都进不了她的耳。王夫人这一来告状,贾母又烦了。贾母突然在脑子里算一算这半年来能扰她心绪的事儿,竟全打从王氏这边来的。
贾母听了王氏的解释,很惊讶:“什么,老大说没钱置办筵席?咱府可不能这么穷。行吧,这件事不是你的过错,我替你做主。你啊,以后有事说事,一把年纪掉眼泪做什么。”
贾母蹙眉,极其不喜欢王氏现在的样子。要说以前王氏也是个刚强的,遇大事儿都能往肚子装的那种。近年来,真不知道怎么了总这样。贾母以前还觉得王氏软点,唯她的话是从很好,这会子又突然觉得王氏这样很厌烦。
事情到底是邢氏这边胜利了。贾母听了邢氏这边报账,发现荣府而今能做到入敷相当已经着实不易,额外拿出钱办宴席着实不合适。总不至于把老祖宗剩下的那点老本都赔光了。
贾母因史前允诺了王夫人,又不好开口拒绝她。索性一狠心,从自己的私房里拿出些钱来,分给王夫人小办一下。流水席就算了,筵席也就一天,宴请些好些的朋友就是。
王夫人没法子,只能如此了。好歹借着这一次筵席,她和贾政受了不少人巴结,更有重礼送上门来。
贾赦从邢氏口中听说此事,二话不说,直接找了贾母:“这礼必须送回去,儿子说了多少回了,如今咱家正在盛头,多少人盯着咱们。今儿个若敢收个金佛来,明儿个抄家的旨意就能下来。母亲,咱们是要钱要命?”
贾母吓着了,忙招来贾政和王夫人夫妇。
贾政不甘心,他女儿封妃风光,他们夫妻收礼算什么。
王夫人附和:“这是我们二房的事儿,大哥大嫂就不必操心了?”
邢氏嗤笑:“弟妹这话说得好,我们真不想管。可咱们住在一起,打着骨头连着筋,能怎么办?二弟和弟妹真不想叫我们掺和,也好办,痛快地跟我们分家。”
☆、第46章
王夫人愣住,“大嫂,你也不能一有点事儿,就跟我们张口闭口说分家,当我们真怕?”王夫人极为不满邢氏生硬的口气,于是她说话也就假装客气了。
贾政自要向着自家人。加之先前他对于大哥给他调任的事儿,积怨已久。之前因二房这边没什么出息,也只好忍气吞声了。如今他二房出了一名贵妃,贵不可言,凭什么还要忍气受?
贾政赶紧附和王夫人道:“分就分,咱们有什么好怕的!”
贾赦微微勾起嘴角:“好啊,这可是你应得,不许反口。”贾赦早受不了闹事儿的二房,以前大姑娘没封妃,他自觉的气短,尚且能老实些。如今因宫里头有个看不见摸不着的贵妃,凭此腰杆子硬了,越发的爱张狂闹事儿。筵席的事儿应该只算是个开始,再往后不定会怎么狂妄。贾赦算是看透了二弟夫妇,这俩人骨子里就透着不安分,与其和他们心惊胆战的过活,倒不如索性分了干脆。
贾母插不上话,气得嘴唇直发抖。她几番欲言又止,见这俩兄弟斗嘴不理她,气得伸手拨了茶杯。
瓷器碎地的清脆声打断了贾赦与贾政兄弟二人的对峙。
“反了你们了,真当我这个老婆子死了么?枉我生你们,含辛茹苦把你们养大,你们俩好啊,好啊,就是这么孝敬你们母亲的!”贾母气得两颊赤红,直拍桌。
众人都安静了。
贾母继续高声斥责道:“当初我怎么说的,等我老婆子死了,你们再折腾去!眼里还有没有我!”贾母说罢,转即用冷冷的眼神儿盯着邢氏,“还有你,当初你怎么答应我的!”
“母亲,您说过这家我做主,如今我做不了主了。”邢氏垂眸,低声道。她想管好这个家,奈何二房因元春封妃之事,越发狂妄,不听安排和劝解,她还能有什么么办法?总不至于好心到陪着二房玩命,把大房一家子的命也赔进去。贾母既然有心支持二房,而大房真管不了了,自要明智的选择抽身。总之,二房如今只有两种选择。要么老实的听大房的安排,尚且可以讲究的过一段平安日子;要么就分家,断干净了,谁也不管谁。
“我们二房收礼的事儿,还用你做主?”王夫人冷笑,没办法接受。
贾赦蹙眉,转而跟贾政道:“事儿就这么摆着的,咱两房意见不同,各自也不必多言再理论。如今就两条路,一,你们安分的把收的礼都送回去;二,分家。”贾赦的想法倒与邢氏不谋而合。
王夫人不想再在大方跟前抹面子,希冀的看着贾政。
贾政为难的看眼贾母。
贾母气得直喘,骂贾赦不孝。
贾赦转即解释道:“母亲,儿子此番做法是有缘故的。如今圣上有意查察各省贪官污吏,这彻查之前,必要立威。威从哪里立?还不得就近找,从咱们这些在京的世家大族之中开刀。您老再想想,咱府上接连封妃升官的,相较于在朝廷那儿默默无闻的宁国府,同样条件下,皇帝会选哪个杀鸡儆猴?简言之,两棵树,一大一小,若想砍来烧火,还想让火烧的久一点旺一点。母亲您说,若是您,会选哪个?”
贾政皱眉,极其不喜欢贾赦的比喻。“说的好像京城这么多家,皇上就眼巴巴的盯着咱家似得。”世家大族多了去了。
“二弟,又怎知圣上瞧得不是咱家呢?”贾赦轻笑着反问。
贾政噎住,他上哪儿去琢磨皇帝想什么?
贾母眉头几乎快扭成一个结儿了。她没办法反驳大儿子的话,又不好伤了二儿子的感情,陷入两难的境地。
“既然大哥怕我们连累,我们也不能不识趣儿,索性分了吧。”贾政叹气,既然这话都挑到明面上了。就算是为了照顾自己的面子,他也要坚持分这个家。
贾赦微微勾起嘴角,冲贾政点点头,似乎很喜欢贾政这个决定。
贾母气得再次拍桌,起身吼道:“不行!”
贾政噗通一声跪地,硬着头皮给贾母磕头道:“母亲,道不同不相为谋,您便允了儿子的请求吧。”
贾母惊诧的瞪大眼,抖着手指着贾政:“不孝子!”贾母气得粗喘气,说不出话来。王夫人忙要去抚慰,贾母赶紧伸手示意阻止。她由着鸳鸯搀扶自己起来,回房前,她眼含着泪,抖着手指了指贾赦跟贾政。
邢氏早料到贾母身子会受不住,才开始提分家的时候,就已经给小红使眼色,请了大夫来。大夫开了一剂安神汤给贾母,待贾母歇下了,也便没什么事儿了。
邢氏打发了大夫,才转身回道原来的花厅,贾政夫妇还等在那里。
贾赦显然与贾政已经商量好了,见邢氏一进门,就跟她说算账。
邢氏叫人搬出了这几年的账本,呈上如今荣府尚且有的资产,拿着算盘扒拉了一下。“抛去祖上袭爵受封的财产不算,如今满打满算也就剩下价值八万余两的东西,有庄子、铺子和一些金银之物。照着嫡子次子继承惯例,七三分。这样吧,凑成两万五千两给你们。”
“两万五千两?怎么会这么少?”贾政惊讶的看着邢氏,眼里充满了怀疑,显然她不相信邢氏说的这个数。这点钱够二房做什么的?买个房子,再置办点家具,估摸也就没了。二房的人也不少,一大家子以后吃吃喝喝都是钱,难道就靠他一月二十石的俸禄过活?
邢氏浅笑:“二弟不信?你大可以问问弟妹,她曾管过家,家里多少财产她最清楚。祖上受封的祖业必是要给袭爵的长子的,不能动。因这些年咱们一直都在吃老本,这之外剩下的东西也快耗费的差不多了。就说这每年的年节、寿宴以及各类庆祝应酬、送礼,都是一笔极大地花费。我说清楚些,当初处置这些产业的人还都是弟妹,我可是一样没动。如今得幸入敷相当,这点东西才得以保住了。”
贾政听了一圈,怎么听得败家的反而是自己的媳妇?他转即看向王夫人,为何人家管家能够收支平衡,在她那儿就不可以?
王夫人连忙冤枉的看着贾政,无辜的表示她真的没干什么坏事。
邢氏轻笑:“二弟也别奇怪,其实如今家里的用度,我们大房会私下贴进去些。你大哥升了吏部尚书,也有分田,算上俸禄,足够贴补家里的。”
贾政惊奇的看着邢氏。
邢氏忙客气的笑道:“二弟放心,你的俸禄我没算在内,还属于你们二房的。”
邢氏不说这句还好,说了这话,反倒叫贾政臊地没地儿放脸了。合着都是他们大房让着二房,如今倒像是他们二房小气,故意挑事儿似得。
贾政真想硬气的开口,跟邢氏说不必要这么算,该怎么算就怎么算。可是贾政怕这话一说口,再算账,那些原本分给二房的两万五千两银子也没了。到时候他空口白话的说一句分家,岂不是成了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