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我本能的为阿珩辩解,“更何况,他完全不知道孩子的存在。”
“18岁已经是成年人,有分辨是非,对自己的行为负责的能力了”,周湘毫不客气地说,复又感叹,“谁都有年少轻狂的时候,都有自己的爱情,我很佩服那些从一开始就很懂得珍惜的人,因为很多人不懂得这个道理,包括我自己。年轻的时候,一心扑在学业和事业上,觉得谈恋爱是非常浪费时间的事情,错过了值得我珍惜的人。等到现在,年纪大了,心态也老了,有太多的顾虑,很难把自己交付给别人,也不愿意为结婚而结婚。”
这就是周湘至今单身的原因了。“你哥哥也和你一样吗?”我婉转的问起了周煜。
“他和我不一样”,周湘回答说,“我们虽然是兄妹,但是性格完全不同。我哥哥是被前妻伤得太深了,他拿人家当仙女供着,可是那个贪慕虚荣的女人嫌他穷酸,投入了其他男人的怀抱,把他的人格、尊严狠狠的踩在了脚下。他对婚姻失望了,不敢再轻易对女人付出,他表面上玩世不恭,内心却是非常孤独和寂寞的。”
我无言以对,周湘应该不知道周煜和我之间的事情。我至今也不明白,周煜对我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他愿意为我付出,可那是有条件的。受过伤的人,变得现实了。
“那个女人,已经遭到报应了”,周湘忽然又说。
我惊疑的抬头看她,“什么报应?”
“据说是大脑中生了一个肿瘤,可能有生命危险,她的有钱丈夫不愿被拖累,抛弃了她”,周湘冷笑了一下,“前段时间,她的父母居然厚着脸皮来找周煜,求他和那个女人复合。他们说,医生建议病人保持心情舒畅,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或许病情会有转机。他们的女儿其实一直对周煜旧情未了,希望周煜能看在过去的情分上,与她复合,以此激发她的求生欲,或许能挽救她的性命。”
“周煜答应了吗?”我问。
“当然没有”,周湘满脸的不悦,“那一家子都不是东西。当初那女人那么坚决地要离婚,也是得到她父母的极力支持,老头老太太整天攀比,羡慕别人家的女婿如何富有,抱怨自家的女婿寒碜,现在居然还有脸来哀求,也不想想当初是怎样刺激伤害人家的。”
我默然叹气,“负人者,人恒负之”,这话一点都不假。周煜的前妻背弃了他,前妻再嫁,患病时却惨遭抛弃。善恶之报,如影随形。
小宝体检完,周湘和我们一起出了医院,把我们送到了汽车旁。我打开车门,周湘见小宝先上了车,将我拉到一旁小声对我说:“我那天看到阿珩,他的气色很差。长期的心理压抑,很可能得忧郁症、内分泌失调,严重的会患癌症。如果他知道你们有个儿子,或许会乐观一些。”
我的心蓦然抽痛了,犹如被一根无形的绳索绞拧着向两端拉扯。我比任何人都希望阿珩能够获得快乐,可是,我深深的恐惧和担忧,一旦他知道真相,会在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来,我不能冒这个险。
在艰苦的挣扎中,汪守成的葬礼举行了,葬礼场面隆重,商政两界许多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我披麻戴孝,以汪守成遗孀的身份接待来宾,自从汪守成中毒身亡后,连日来的紧张、忧虑、疲惫,加上彻夜守灵,已让我不堪重负,面对黑压压的人群,我眼前开始出现重重叠叠的影子,身子摇摇欲坠,我伸手撑在墙上,气喘不止。
“去休息一下吧,这里交给我”,阿珩暗哑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
我回过头,一身白色的孝服,将阿珩的脸色衬托得愈发惨白。他的神情疲倦不堪,吃力的喘息声和叹气声让我揪心的疼痛。
“你……”我想起周湘说的关于忧郁症的话,很想说几句劝慰的话,但是这样的场合显然不合适。
“我让雪瑶过来陪你”,阿珩说完快速走开了,这种公众场合,只能避嫌,而且冯诗菡就在不远处等着他。
很快雪瑶来到我身边,她也穿着一身孝服,眉眼含悲。吴老太为了儿子的临终心愿,还是承认了雪瑶,同意她前来戴孝吊唁,送父亲最后一程。
“哥哥说你不舒服,让我扶你去休息”,雪瑶那一声“哥哥”,给我冰冷的心注入了暖意,至少阿珩和雪瑶兄妹相认,人间多了一份温馨的亲情,汪守成若泉下有知,也当欣慰了。
雪瑶扶着我走到休息室门口。我听到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
“唐律师,请你一定帮帮我,那个来路不明的野种,根本没资格和我们分遗产,我爸是老糊涂了,只要你能想办法让她失去继承遗产的资格,好处绝对少不了你的”,是汪雯菲的声音。
两个女人的战争(一)
另一个接话的是律师唐祺,“很抱歉,汪小姐,我爱莫能助。这是董事长生前的遗愿,你何苦违背他的心意,让他走得不安心呢。”
雪瑶搭在我手臂上的手骤然僵硬,她忧愤的喘息声清晰可闻。
我握住雪瑶的手,给她安慰和鼓励。
我们走进休息室,汪雯菲和唐祺的对话立即中止了。唐祺站起身来,向我们行礼慰问,“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顺变。”
我和雪瑶各自回礼,却听得汪雯菲冷哼一声,“装模作样,假惺惺。”
我和雪瑶都选择了沉默,汪雯菲这样缺乏教养的女人,不闻不问才是对她最好的反击。
我们刚在休息室的沙发坐下,意外的状况就发生了——窦洁琼闯入了休息室,还带着一个瘦小的女孩。
看到那个小女孩的一瞬间,我惊呆了,那是悠悠,我曾在雪瑶宿舍楼下见到的那个三岁多的小女孩,那个从未见过父亲,又遭到母亲打骂的可怜孩子,为什么她会跟着窦洁琼来到这里,难道说……
“那个女人,就是悠悠的妈妈”,雪瑶在我耳边小声说,“那天在简·爱就曾见到她,她也在那里工作吧。”
“她是老爷子的秘书”,我说。
窦洁琼一点都不把我和雪瑶放在眼里,径直拉着悠悠的手走到汪雯菲面前,“悠悠,和大姐打声招呼。”
大姐?我和雪瑶都愣住了。
“大姐,你好,我叫汪筱悠”,小女孩怯生生地,跟背书似的按照窦洁琼的要求把话说出来。
“汪筱悠?”汪雯菲一脸狐疑的望着窦洁琼,“这是怎么回事?”
“这孩子是我和汪守成董事长所生的”,窦洁琼说得理直气壮,“我今天带她来,是来吊唁她的亲生父亲,顺带将她的身世公诸于天下。”
汪雯菲震惊的看了唐祺一眼,唐祺也惊愕的回视她,显然他并不知情,汪守成并未对他交待过,有这样一个孩子的存在。
汪雯菲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容带着嘲弄,带着讽刺,“窦小姐,请你搞清楚这是什么场合,不要开玩笑了。”
“我没有开玩笑”,窦洁琼正经严肃地说,“虽然董事长没有认养,但悠悠确实是他的女儿。
汪雯菲的眼里窜出了愤怒的火焰,“你给我适可而止,谁会相信你的胡言乱语!”
“四年前,我大学毕业后去了美国,就是因为怀孕,出国生孩子”,窦洁琼不紧不慢的开了口,“当时所有的出国手续,都是董事长为我办理的,这个事情唐律师也是知道的,对不对?”
唐祺的脸色一沉,却并不答话。
“我爸尸骨未寒,你就来诋毁他,把这个野种强加給他”,汪雯菲声色俱厉,“你趁早滚蛋,如果继续死皮赖脸的赖在这里不走,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你凭什么赶我走,孩子有吊唁父亲的权利”,窦洁琼毫不示弱,“如果你们不肯承认,我会向法院申请强制执行,让孩子认祖归宗。”
汪雯菲两道冷冽的眼光似利箭直射向窦洁琼,“这种事情根本办不到。”
窦洁琼淡定自若,“外面来了两个刑警,我会请他们从汪董事长的遗体上采集dna,然后和悠悠的dna比对,就能断定他们的亲子关系。”
“我绝对不会同意的!”汪雯菲高嚷,“追悼会马上开始,遗体也要火化了,这种时候,怎么可以惊扰到我爸爸,你要让他死了都不得安宁吗?”
“这跟你同不同意无关”,窦洁琼话音刚落,两名刑警已经走了进来。其中一人我很熟悉了,是之前调查过范萱和黄静车祸事故的杨颂,这次汪守成的案子又是由他负责,这几天他已多次找我问话。
“你们来得正好”,窦洁琼就像见到了救星,“我要求开棺采集dna,鉴定我女儿和汪守成的亲子关系。”
“不行!”汪雯菲尖锐的喊,“不能惊扰了死者!”
汪雯菲的阻挠当然不是担心惊扰了死者,而是害怕一旦悠悠和汪守成的亲子关系确定,她应得的遗产又将缩水。
我侧过脸望着雪瑶,她的脸上带着一层薄薄的畏惧,像是只怕受伤害的小鸟。“太可怕了”,她喃喃的说,“为什么人心会这么阴暗,为什么世间有这么多丑陋的事情,我希望自己从来没有听到、看到过。”
我的情绪也低落到了极点,这些阴暗丑陋的事情,又何尝是我想听到、看到的。汪守成,你到底欠了多少风流债,当初你和你的女人们快活逍遥的时候,一定没有想到,会在数十年后掀起子女间的纷争狂澜,以至于死后都不得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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