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灿长于宫闱王府,最擅察言观色,见到众人如此,便知自己鲁莽了,忙眨了眨眼睛,水波荡漾,一脸无辜的笑容,道:“哎哟,我只是远远听了一句,有些诧异,不免脱口而出,真真是唐突了贾夫人,贾夫人你不会怪我罢?”
南安王妃暗暗松了一口气,也笑道:“这丫头素来被我们溺爱惯了,说话口无遮拦,偏生皇后娘娘喜她天真率直,今日若是造次了,还请贾夫人见谅。”
众人听了,心中不以为然,这是告诉她们霍灿深受皇后娘娘喜爱,就算是怪责也得看看皇后娘娘的面子吗?至于她说的口无遮拦,她们说话时可没提贾敏的闺名,而霍灿一过来便直呼其名,可见是查过什么,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贾敏不动声色,轻笑道:“岂敢,岂敢,当不起。郡主天真率直,确是讨人喜欢得很。”
东平王妃眉头舒展,忙上前笑道:“既然敏儿不追究,大家伙儿就撂开罢,我今儿治了好席面,特特取出好惠泉酒来,咱们一面赏花,一面痛喝几杯,都不许推辞。”贾敏是她请来的贵客,霍灿此举,岂不是让她丢脸?本来是同各家联络情分的,眼下倒好,竟被霍灿一句话毁得一干二净,幸亏贾敏宽厚,若是认真计较起来,大家都不好看。
大家忙都笑着岔开,复又热闹起来。
霍灿坐在南安王妃身边,十分乖巧伶俐,但因她之前失礼,前来的几个年轻女孩儿家都是极聪敏的人,在偏厅隐约听到了几句,遂各自赏花说话,都不与她亲近,而贾敏在众人中如鱼得水,模样儿生得又美,宛若花间仙子,霍灿顿时生出十二分的妒意。
贾敏并非一无所知,她左思右想,进京不及不及半年,实不知霍灿到底为何如此针对自己,她万万没有想到霍灿竟会看上林如海,一心想让林如海休妻另娶。
南安王妃见状,满嘴苦涩,她知道是自己女儿的毛病,怨不得众人疏远,哪家的姑娘有了这样的举动,旁人再不肯亲近的。她原想着女儿见到贾敏之为人品貌,该死心了,毕竟是郡主之尊,哪能这般不知羞耻,可她瞧着女儿似乎越发执拗了,见了林如海一面,不管他成亲与否,竟然只想着自己的终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管了,书礼也忘记了。
南安王妃狠了狠心,从东平王府回来便对霍灿一顿疾言厉色的斥责。
儿子虽被立为世子,然却尚未袭爵,若是女儿做出这等丑事,不说阖府名声殆尽,影响儿子的爵位,便是儿子也难娶得贤妻了。
霍灿却觉得十分委屈,道:“我又没有错,母亲骂我作甚?”
纵然极疼女儿,南安王妃此时也忍不住一巴掌打过去,霍灿偏头一闪,竟然躲过去了,南安王妃愈发恼恨起来,指着她道:“你还不知错,你当真不知道错吗?莫说林状元已有妻室,便是没有,这样的人才圣人定要重用,岂能招为驸马郡马?你是林家的什么人?也敢讽刺林太太没有生孩子!你知道不知道你今天一句话,得罪了多少人?”
霍灿不在意地道:“怕什么?谁敢说咱们王府的不是?我看上他,招他为郡马,那是他的福分,比什么劳什子六品小官儿体面几倍。”
南安王妃再也忍耐不住女儿骄纵,上前一步就是一记耳光,吩咐粗壮婆子道:“把郡主给我关起来,关到我院中的耳房中,她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放出来!若是老太妃和王爷问,就说是我的意思,我会亲自向他们说明。”
婆子们犹豫了一下,随即围了上来。
他们下人都知道霍灿的心思要不得,难怪南安王妃这般生气。
霍灿大怒,张嘴欲说,南安王妃喝道:“堵了嘴,关起来!”
婆子们加快动作,利索地堵住霍灿的嘴强拉了出去,关进南安王妃平时放梯己和杂物的耳房中,门上重锁,纱窗虽开,却加固了窗棂,只能透气推不开。
南安王妃喘了几口气,立即敲打下人,虽然可以通通将她们打杀了,但是传出去,难免让人猜测霍灿做了什么好事,方导致她另外换了人上来,倒不好,若换了人,她们还会知道霍灿的心思,不如管束住她们,个个装聋作哑地继续服侍霍灿。
南安王府上下人人自危,暗地里都怪霍灿不知羞耻,竟想学什么卓文君崔莺莺。
南安王妃不放心,又派了教养嬷嬷隔窗教导。
霍灿见过的阴谋诡计多了,经历过不少尔虞我诈,不是没有本事的人,只是她自觉是绝代佳人,一根筋地认为林如海是她命中的才子,不管别人如何劝说,如何与她讲明其中的厉害,她始终觉得自己没错,越发向往卓文君和司马相如、张生和崔莺莺的爱情,也认为母亲的反对就和卓父、崔母的阻挠一样,最终一定会妥协。
她相信只要没有贾敏,林如海一定会娶自己,因此悄命心腹去办,那心腹转身就禀告了南安王妃,恨得南安王妃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管教霍灿愈发严厉。
霍灿心中暗恨,但是很快就打起精神,几日后隔窗向南安王妃赔罪,说自己想通了,不会再胡作非为了云云,南安王妃毕竟疼女心切,见她言辞之间稳重了许多,瞧着果然是明白过来了,也没见她再打发人去对付贾敏,顿时松了一口气,放她出来。
南安王妃再有本事,也不会想到霍灿只是暂时妥协。
关霍灿禁闭的时候南安王妃对外宣称说她病了,外人信以为真,并未在意,当日在东平王府听到霍灿说话的人虽知霍灿不妥,但大家都不是多嘴多舌的人,只自己心里明白,不叫自己人与她走近便罢了,并未传出什么不好的话来。
不想这日贾敏闻得贾母中了暑气,忙与林如海说一声,带了些解暑药并鲜果点心等物前去探望,却被贾母一把拉住,道:“我的儿,你可听说外面的话了?”
贾敏不解,含笑道:“什么话?”
近日天气愈发炎热,行动之间便是香汗淋漓,她身上觉得有些懒,遂婉拒了几家女眷的邀约,故不知道外面又盛行什么消息。
贾母尚未开口,王夫人便道:“外头都在说姑太太的闲话,说姑太太善妒,没有容人之量,故姑老爷至今不曾纳妾,还说姑太太是不下蛋的母鸡,自己生不出来,也不肯叫别人给姑老爷生儿育女,又说姑太太站着茅坑不拉屎等等,尽是一些污言秽语,我听说后,慌得不得了,外人不知,难道咱们还不知道姑太太的性子?忙忙地就来告诉老太太了。”
☆、第024章:
贾敏一脸惊愕,她只同有头有脸的王妃夫人千金们结交,自忖大家都有教养,自己也并未得罪人,如何就有人传这些闲话?
难道是她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得罪了谁?
不知怎地,贾敏突然想到了那日在东平王府所见的霍灿。
却说贾母见到她这般神色顿时十分担忧,狠狠瞪了王夫人一眼,斥责道:“你既知道都是污言秽语,何必说将出来,污了敏儿的耳朵?”
王夫人不觉有些委屈,这话贾母不能说,可不是得她说?偏她说出事实,贾母又怪她。
贾敏哪里听不出王夫人语气中的幸灾乐祸之意,暗暗蹙眉,越发不喜,说来她也是大户人家的千金,祖父当初封了伯呢,不想三代下来,未学得半点书香,如此粗鄙的话居然说得出来,便是告诉自己外面有关于自己的流言蜚语,也不必用这种言语。
她非绵软懦弱之人,王夫人如此讥讽于她,自己不会向贾母替她求情,故此冷眼看着贾母训斥王夫人,待见王夫人站起身垂着手不说话,方只劝贾母道:“母亲理那些子话做什么?哪个读书人家把姬妾成群当成正经事?没的让人说我们老爷修身不正。女儿还年轻,又守过公婆的孝,岂是外面三言两语就能抹杀的?”
贾母忧心忡忡地道:“让我如何不理?你素来循规蹈矩,不曾做半点出格的事儿,进门七八年无子乃因守孝之故,大家心里虽明白,也夸你孝顺,可是外面却这样说你,别说是不好的话,便是好话,咱们女人家名声在外,也不是一件好事。”
贾敏宽慰道:“人生在世,谁没个不如意的时候?谁没个闲话儿?正经计较起来,咱们心里不爽快,反称了歹人的意。”她立身甚正,无所畏惧,怕什么,还有林如海相信她呢。
贾母忙道:“你可知你们得罪了谁?竟这样歹毒。”
贾敏想了想,摇头道:“我们家没了公婆,又没了爵位,老爷从科甲出身,女儿进京后小心翼翼尚且不及,哪敢得罪人呢?实不知是谁,竟这样对付我,不像是和我们老爷不和的人,反倒像是想毁了我似的。”
贾母大惊失色,问道:“竟是单单对付你的?”
贾敏笑道:“可不是,话里话外都是我的不是,反对老爷多有怜悯,不是对付我,还能对付谁?俗话说,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我料想,这歹人必定是想把此事传得沸沸扬扬,令我羞愤寻死。我若就此死了,岂不是令这歹人称心如意?故而我不生气。”
她若死了,谁能得到好处?
林如海对她情深意重,只会伤心,但是自己死了,林如海便没有了妻子,他这样的人品才华本事,虽有过原配,那也是许多人眼里的乘龙快婿,何况膝下还没有儿女,许多人家的女儿都愿意嫁给他,再生几个儿女,便四角俱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