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灿却不知这些往事,只知自己贵为郡主,远非区区一名国公之女可比,想起之前听隔壁窗内的闲话,遂嗤笑一声,讽刺道:“原来是他家,我说是谁呢,不是说一代不如一代了么,有什么好怕的?七年无子,早就犯了七出之条,还占着状元夫人的位置做什么?”
金嬷嬷和几个丫鬟听了,登时目瞪口呆。
彼时去打探消息的丫头已经回来了,见霍灿眼睛放光,微微一惊,经不住霍灿询问,只得将消息都说出来,说起林如海和贾敏夫妇,皆是赞誉,又说林如海何等情深意重,对贾敏如何一心一意,早已将姬妾驱尽等等,她也是个聪明丫头,只盼着能打消霍灿的心思。
霍灿脸色阴沉,不消片刻便即烟消云散,笑道:“正是这样重情重义才好,如今的男人个个都三心二意,哪里比得上他。贾氏已犯了七出之条,难道他为了儿子,还能继续容忍不成?贾氏这样的女人,也配不上他。”
说到这里,她拨了拨腕上的金镶宝石镯,叮咚作响,不顾奶娘丫头大惊失色,笑容满面地道:“这样的人真真是好,长得好,才华好,又这样情深意重。只要他肯休了贾敏,我就选他为郡马,有了咱们南安王府帮衬,定然前程似锦,比娶贾氏那个女人强百倍,贾氏的娘家可帮不上什么,我却是郡主,圣人和皇后娘娘都喜欢我呢。”
金嬷嬷苦不堪言,回府之后意欲提醒南安王妃一声,岂料霍灿到南安王妃跟前便撒娇撒痴,只说自己看中了郡马,让南安王妃进宫请旨赐婚。
南安王妃不曾留意到金嬷嬷等人的脸色,之前又发落了小翠,已命人将其打发出去了,令人牙子带走,闻声将女儿揽在怀里,摩挲半日,道:“这话无理,男女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你自己做主的道理?”
南安王妃的语气虽然是斥责,脸上却满意笑容,疼爱女儿之心占了上风,问道:“不知道我们灿儿看中了哪家的公子?若是让我和你父亲中意,便请圣人做主。”
霍灿大喜过望,提起林如海,却有点羞涩,扭捏道:“就是今年的新科状元。”
南安王妃闻言一愣,脸上闪过一丝茫然,没有反应过来。
霍灿见状,忙摇着南安王妃的胳膊道:“母亲一定会对他满意的,他可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呢,年纪轻轻连中三元,连圣人都赞叹,现今的世家子弟哪个都比不上他的一零儿,真真是极好的人,父亲也会中意的。”
南安王妃今日才命人送礼去林家,如何不知林海是新科状元,瞬间就反应过来了,登时满面怒色,呵斥道:“放肆!你想的都是什么?难道不知道林状元早已娶亲了?”
霍灿道:“我知道啊,那又如何?”
南安王妃气得浑身颤抖,指着她,手指几乎戳到她脸上,道:“你知道,你既然知道林状元已娶了妻,怎么还敢说出这等话?你想气死我吗?”
霍灿不以为然地道:“母亲,我怎么敢气到母亲?我说的是实话,我就是一心看中他了,而且这很容易解决,贾氏生不出儿子,活该被休,等他休了妻,我就可以招他为郡马了。咱们堂堂南安王府,难道还害怕一个后继无人的荣国府不成?”
金嬷嬷等人早已跪了一地,暗暗撇了撇嘴,休妻另娶?别说林如海和贾敏情投意合,便不是,贾敏送过公婆的灵,纵然一世无子,也在三不去之列,不会被休。
南安王妃心中后悔莫及,早知如此,就不该心软,放她和霍煜出门,见到林如海。
贾敏忙着家里的喜事,收礼待客,丝毫不知有人惦记上了自己的丈夫。
林如海中了状元,琼林宴后被封为翰林院修撰,位列六品,当即便走马上任了,他每日去翰林院,贾敏在家无事,略觉寂寞,经林如海劝导后,便常下帖子请客吃酒,或者去各家赴宴,随着林如海的考中,她在京城中的地位亦是水涨船高,每日都能接到不少帖子,且都是达官显贵之家,赏花作诗,联络感情,分外自在。
端午过后,这日东平王府设宴,东平王妃请人赏满园石榴花,贾敏与东平王妃并北静王妃这两位年轻王妃都是闺阁密友,又觉得石榴多子,寓意甚好,遂欣然应约。
东平王妃又请了不少世交故旧,大多都带着家里的姑娘出来走动,北静王妃也带着儿子过来了,和贾敏比别人早了一步,她年纪比贾敏大两岁,成亲多年,一直不曾生儿育女,幸而去年平安诞下一子,解了忧愁,此子名唤水溶,已满周岁了。
青年姐妹们相见,难免有许多梯己话说,东平王妃须得待客,贾敏便只同北静王妃并几个旧日颇好的姐妹们坐在厅中说话,因见水溶生得粉妆玉琢,伶俐可喜,忍不住抱在怀里逗弄了半日,方依依不舍地看着奶娘抱着困倦的水溶下去。
北静王妃见状便道:“你也别急,这生儿育女的事儿急不得,越急越不得,林编撰已中了状元,这样大的喜气,说不定明儿就有了。”
众人都知贾敏的难处,都笑劝道:“正是,你急什么?你可是成亲七八年,守孝六七年孝的人,难道能怨你不成?没有才好,若是在孝期间生子,在孝前怀胎,不如没有,不然生生地堕掉,简直就是剜去了心头肉。”
贾敏叹了一口气,道:“只盼着老天爷怜悯我罢了,头胎便不是哥儿,是个丫头也好。”
北静王妃点头笑道:“先开花后结果也好,你这样的人,苍天定不会负你。”
话到此处,忽见东平王妃迎了南安王妃过来,东西南北四王中独北静王功高,至水溶还能袭王爵,故以北静王妃为尊,但论及年纪却是南安王妃最长,故北静王妃站了起来,含笑问好,贾敏等人上前拜见。
南安王妃与贾敏极熟,见到她很是欢喜,但想到约束数日不得,哭着闹着寻死觅活硬是跟来的女儿便觉得十分头痛。
果然,贾敏拜见过自己后,给霍灿行礼,便听霍灿道:“你就是生不出孩子的贾敏?”
语气尖锐,满是挑衅之意。
☆、第023章:
南安王妃气得几欲晕厥,来时霍灿立誓不惹事,又一副乖巧的模样,她方带她出门,不想她竟说这样的话,只见众人都是面色一变,流露出不悦之色,她暗叫不妙,知道女儿已得罪了厅中泰半的王妃诰命,更别提被女儿指名道姓的贾敏了。
何以众人都十分安慰贾敏,并无半点得意或是取笑的神色?
皆因贾敏旧日的姐妹们虽都有儿女,厅中其他人却有不少人进门至今都不曾生儿育女,或是身体有恙不能生,或是丈夫娇宠姬妾,虽不是摆在明面上宠妾灭妻,但在如此一来,妻子自然生不出孩子,也没有底气立足家中,只有行走在外方略有几分体面,因此听了霍灿的话,都沉下了脸。霍灿说贾敏生不出孩子,岂不是也在说她们?
独贾敏听了霍灿的话,面上平静非常,云淡风轻地笑道:“郡主说笑了,我娘家确是姓贾,只是关于郡主的问话,倒不知从何说起。”
霍灿可以骄纵,她却不能无礼。
贾敏敏锐地察觉到霍灿对自己有很深的敌意,不禁有些疑惑,她进京至今,除了去荣国府几次,便是在各处应酬,并未见过霍灿,也未生事,更不曾得罪南安王府,前儿林如海中状元,南安王府还特地打发人送了贺礼,怎么霍灿却是这般言语?
不过贾敏是娇生惯养的荣国公嫡女,荣国府说自己是中等人家只是自谦,她绝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儿,心中暗暗冷笑,生不生得出孩子,这是她们妇人们说的话,彼此也会交换生子秘方,或是调理身体的药膳,或是说哪里的香火灵验等等,哪是女孩儿家该说该听的?此时那些前来的女孩儿家都在偏厅热闹她们方才说这些子嗣孕育之事。
霍灿如此无礼,不用自己说什么做什么,在场众人都会记在心里,而且对霍灿印象不好,并会影响其婚事。京城达官显贵听着多,实际上一二等世家就这么些,大多都有交情,子女议亲之际,都会相互打听其门第根基人品,一传十十传百,不消多久便会人尽皆知。
林如海虽然只是六品,但贾敏平素结交的可不是什么六品七品的官宦女眷,而是王公贵族列侯之家,京城中除了皇宫外顶尖的那一拨人,中间的姐妹虽有白身无诰命的,但其出身门第夫家根基不下于自己和林如海。
因此,贾敏不急不缓,言语和气,甚至脸上浮着一如既往的微笑,众人见了,顿时面露赞许之色,虽说霍灿出身高贵,但是和她一般见识,那真是自降身份。别瞧着公主郡主何等尊贵,可驸马郡马却没有实权,他们也只是身份高而已,在朝堂上尚不及手握实权的文武百官,说话的分量公主郡主未必及得上寻常重臣诰命。
虽然一百个状元里只有二三十个最终位极人臣,但是林如海的出身、品貌、才华、本事都是拔尖儿的,深受当今的器重。听说林如海才上任几日,已经进宫好几回了,近日颁发的几道圣旨圣人都越过庶吉士,令他亲笔书写,说他字写得好,足见恩宠。综合种种,显然林如海会是这二三十人中的一个,贾敏背后又有荣国府,荣国公虽逝,可他于当今有过救命之恩,当今十分体恤其后人,故此贾敏比霍灿更值得她们结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