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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然不觉 (祈泉安)


靳恒远看着,想了想,没有动。
聂瑶望着天上的繁星,借着酒劲感慨:“无病无灾的时候,我们都会觉得死亡是件很遥远的事,其实它很近,近到可能在一次兴高采烈的回家途中,可能在一次不经意的过马路间,也可能在觉得身体很健康的时候,它毫无征兆地就来了。”
聂瑶的话让靳恒远心里升起了悲伤的情绪,因为他曾真实的感受过亲人的猝然离去。
暗夜极静,听得到外面近处微风吹动树叶的沙沙轻响,也听得到远处海浪拍打暗礁的哗哗声。
床铺柔软而温暖,在大海安神的节拍下,一切都舒适的让人昏昏欲睡。
靳恒远很久没有说话,当他再次想和聂瑶说话时,发现聂瑶已经睡了。
他站起来走到聂瑶的床边,看着她恬静美丽的睡颜,他极力克制住想要再次亲吻她的冲动,轻轻地为她盖好被子。然后将屋顶的玻璃天幕合上。
转身间,他看到餐桌上的生日蛋糕还是最初的样子,他无奈地勾了下嘴角,今天真的是他的生日,是他二十七岁的生日,可是蛋糕都还没有切,他心仪的女孩就已经睡了,他知道再过不久,聂瑶就要二十二岁生日了,对于这个小自己五岁多的女孩,靳恒远现在满心都是呵护之情。
其实今晚他原本的设想不是这样的,他设想得很浪漫,很美好。
看着床上睡得十分安稳的女孩,靳恒远发觉这个女孩看起来柔弱、亲和、易相处,但其实仔细想想又好像是怎么也走不近一样,她似乎给自己铸了一个很坚硬的外壳,不过不要紧,他有耐心慢慢将她的壳融化掉。
翌日,清晨。
靳恒远醒来时,正巧聂瑶刚从浴室里走出来,她身上穿着黄白格子的衬衫,牛仔短裤,女学生的打扮,身上洋溢着青春少女的气息,半湿的头发垂在身体的一侧,正在漫不经心地用浴巾擦着湿发。
这样的情景,让靳恒远产生错觉,仿佛他们是感情笃定的情侣,已经在一起生活了很久一样。
他不知道聂瑶是怎么接受他们之间现在这样的相处方式的,他自己接受起来都感觉有些太快了,而她却接受的这样自然,这般全不在意。
聂瑶看到靳恒远醒了,立刻轻声问:“是我吵醒你了吗?”
靳恒远坐在床上,身上还盖着白色的被子,只露出穿着白色紧身T恤的上半身,他没有答话,只是痴痴地看着她。
聂瑶看到靳恒远神情怔松的样子,一下就想到了周灵,以前和周灵住在一起的时候,时常会看到周灵醒来后表情呆呆的,好像睡得很不好一样,像个小迷糊。现在想来,当时的周灵心里应该是被期盼和失落填满的。
难到眼前的这个人此刻的心情也不好吗?
聂瑶转身回到浴室,拿了条湿毛巾出来,像从前对待周灵一样,把湿毛巾递到靳恒远手里,用轻快的语气对他说:“今天你想做什么啊?寿星公。”
聂瑶忽想到地望向餐桌:“哎呀,昨天都没吃你的生日蛋糕。”她立刻走过去切那块装饰精美的乳白色蛋糕。
靳恒远这时才开口:“隔夜了,不要吃了。”
聂瑶已经切了一块,原本想切给靳恒远的,听到他这样说,便自己拿起吃了一口,然后迭声赞道:“很好吃。”
靳恒远看着她嘴上沾着奶油的俏皮样子,情不自禁地笑了。
酒店外面不远处就是碧浪白沙,有人在打沙滩排球,有人在海边游泳,远处还有人在玩帆船。
聂瑶坐在沙滩上的遮阳伞下,看着靳恒远在海里用滑板冲浪,人卷在浪花里时隐时现的有些让人心惊。
她觉得这样的生活真的会把人惯坏,因为实在是太惬意了。
靳恒远拖着滑板走回到她身边,问她:“你不喜欢游泳吗?”
聂瑶很巧妙地答:“看人游泳也不错。”
靳恒远接过聂瑶递来的饮料,问:“那你喜欢什么运动或者你有什么爱好?”
靳恒远看着聂瑶,耐心地等着她回答,兴趣爱好这点在靳恒远看来很重要,他认为两个人想要相处的长久,有共同的兴趣爱好很有必要。
聂瑶拿吸管搅动着手里的果汁,随口答:“只要是有意义的,所有事物我都喜欢,只有在无知的情况下,才会对那些有益人类进步的活动不感兴趣。”
这回答可真有趣,靳恒远细细地看着聂瑶,她的脸颊白皙娴静,她脑后松松梳起的麻花辫随意地垂在光洁的颈项间,浑身上下没有一丝都市女子的张扬恣次。
靳恒远突然发觉聂瑶总是能在漫不经心间撩拨他的情绪,牵绊他的身心。
他由着自己的心思,身随意动地探身在聂瑶的脸颊上吻了一口。
在吻落下来的那刻,聂瑶的身体僵了下,心里很想质问靳恒远:你认为总这么亲我合适吗?
可她并没有问出口,而是将心里的不自在压下去,偏头指着远处对靳恒远说:“酒店那面有个山坡,挺漂亮的,开着很多花,我想去那面看看,可以吗?”
靳恒远远眺了下聂瑶所说的地方,那是个珊瑚礁岛屿,上面栖息着一些热带小鸟,是座天然形成的岛中岛,也是这里很别致的一处景致。
靳恒远回房间换衣服的时间,聂瑶自己去了那个她眼中的小山坡。
小山坡上植被丰茂,花草繁盛,大片大片的不知名花草开得正热烈,其间不时有羽翼缤纷的彩色小鸟在花从中低飞穿梭。
靳恒远焦急地跑来找到她时,见她正闲闲的置身在锦簇的花团中。
靳恒远语气里带着点小小的嗔怪:“你怎么不等我?”
聂瑶见他来了,便就地坐下,神情悠然地说:“这里又不大,我知道你找得到我。”
面前是让人心旷神怡的碧海蓝天,天是万里无云的晴天,海是辽阔壮观的深海。海面不时传来或疾或缓的海浪声。
聂瑶手里握着一把草叶,俯瞰着远处的辽阔海景,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安逸。
靳恒远跟着坐到她身边,眼含爱恋地看着她说:“以后不许丢下我一个人走。”
这话听起来真容易让人产生歧义,聂瑶想:这已经不是靳恒远第一次带她外出了,他真的就那么缺人陪吗?是不是像人说的那样,有钱人的烦恼并不比穷人少,他们更害怕孤独。
聂瑶想到以前找工作时看到过的一些招聘广告,写着什么陪游,月薪三万起。
那时候聂瑶想,这种招聘广告百分百是中介公司用来骗取中介费的。但是现在遇到靳恒远这个有钱人,她突然觉得,那些广告里说的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有钱人的行为方式穷人真的理解不了,就像有些女人爱包如命,会买个二十几万的包拎着一样,有钱人可以无所顾忌的把钱花在任何在常人看来不值当的地方上,这些聂瑶知道自己根本理解不了。
所以,对于靳恒远的行为,聂瑶也不想去花心思理解,在她看来,那些对她没什么实际的意义。
靳恒远说出这句话时,自己心里也略略地惊了下,这类话他已经太多年没有说过了,上一次,应该是小时候对哥哥讲过,他也只对哥哥这样讲过,可是那么亲的人,现在却已经不在了。
见聂瑶没吭声,靳恒远又不放心地追加了句:“今后你去哪里都要事先告诉我,要让我知道你随时身处何地。”
聂瑶仍不搭话,神情专注地摆弄着手里的草叶。
“知道吗?答应我。”靳恒远催道。
聂瑶想都不想地说:“好的,我答应。”
靳恒远突然抬手用拇指在聂瑶的眉心处按了下,说:“盖个章,做凭证。”
聂瑶停下手里的动作,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问:“这是个游戏吗?”
靳恒远凄然地笑答:“嗯,以前盖过很多章给我哥。”
聂瑶无意把话题往悲伤的方向引,于是继续编着手里的草叶,用闲聊的语气问:“你以前在英国读书,读的学校叫什么名字?”
靳恒远也摘了几片草叶拿在手里,口里答:“中学时读的是伊顿公学,大学是剑桥。”
聂瑶惊得手一抖,转过头迷惑般地看着靳恒远。
靳恒远补充说:“去剑桥的中国人里,最有名的是徐志摩,你喜欢他的诗吗?”
“咣当”聂瑶清楚地感到心里有个东西从天上瞬间掉到地上,摔得粉碎。
当她听到靳恒远大学读的是剑桥时,感觉靳恒远整个人都在发光,可偏偏靳恒远这时提了徐志摩这么号人物出来,那是聂瑶最最讨厌,最最看不上的中国文人。
聂瑶对徐志摩的认识是:一个张口闭口都是爱来爱去的,肉麻得要命的,整天就知道写情书的男人,一辈子扯不清的就是那么点男女关系,无耻地说过“我徐志摩要做中国第一个离婚的男人”的言论,口口声声要真爱,不爱发妻,却还和发妻生了孩子。总之,徐志摩是聂瑶很看不上的那种男人。
聂瑶把手里的草编递给靳恒远,用极自然的方式打断她不想听的,靳恒远此时口中正在念着的,什么轻轻的来,轻轻的走,带不带走云彩的讨厌诗句。
聂瑶大声说:“这个送给你。”
靳恒远接过来,立刻赞道:“你的手真灵巧,这是知了吗?很像,很好看。”
聂瑶故意嘟起嘴装作不满,逗他说:“这是只小蜜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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