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里不咸不淡地问好,目光则越过时刻都有可能暴跳如雷的道明寺司,直接落在沉默不语的花泽类身上。
对于一言不合便喜欢出言不逊的道明寺少爷,有栖川润素来是避之不及的。至于这看似木讷的花泽类……自父亲成功取代花泽董事长,建立了与藤堂家的业务往来之后,花泽少爷也与时俱进地登上了她的黑名单。
这会儿,运气极其不佳地一碰就碰上两个,还是在这么尴尬的地点。有栖川润预感等待她的又是一场刻骨铭心的恶战。
果不其然,有栖川的话音刚落,道明寺司便一脸要替天行道的模样,冲上前。
“你怎么会在这里?”
“和两位一样,听说藤堂先生身体欠佳,前来探望。”
有栖川润说着,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花泽类手上大包小包的补品。
原本是一句不含任何感j□j彩的话语,在道明寺听来,更像是“有栖川式”的炫耀。
这女人,当着类的面,都不会为自家干的那些龌龊事感到愧疚吗?
如果不是她父亲从中作梗,花泽企业会失去了藤堂家合作的机会?
所幸有栖川并不知晓道明寺的想法,否则一定会忍不住嗤笑他的天真幼稚。如果哪两家在闹出这么大的丑闻之后,仍旧能保持友好的合作关系倒称得上奇迹了。
眼见道明寺司迟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有栖川润也懒得管他心里的那些弯弯绕绕。反正他厌恶自己也不是一天两天,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有栖川润转而打量一旁默不作声的花泽类,察觉到他神色的疲倦与颓唐,右边脸颊贴着一张违和的邦迪,愣是破坏了整张脸赏心悦目的美感。有栖川的心脏“突”地一跳,按理说,上次他和道明寺打架的淤青早该褪了。‘
难道……
他出院后又被揍了?
如果猜得没错,这揍他的对象也只能是花泽董事长了。
可怜的花泽类,一边要承受被恋人抛弃的痛楚,一边又要承受父亲的冷眼相待。收回游离在外的思绪,有栖川润接触到花泽类沉寂如死水般的目光。在心里权衡了几秒,她开口:
“花泽少爷,听说令尊对茶具颇有研究,我想他对明天在横滨举行的海外茶具展览会有些兴趣。”
花泽类闻言并不立即搭话,而是静静地注视了有栖川润片刻,试图在她细长的眼眸里找到一丝一毫怜悯的意思。如果真是那样,他可能会控制不住把这些天的怨气一股脑地发作到眼前这个无辜的女人身上。
出乎意料地,这个最有资格嘲笑自己的陌生人始终神色坦然,仿佛真的只是不带任何目的地建议一般。
花泽类兀自思索一会儿,蓦然醒悟过来。
她是在教自己如何缓和与父亲的关系?
呵,连花泽类都说不清楚,被藤堂静的举动弄得颜面扫地的自己为什么还要出现在这里。
爱情是盲目的,盲目得连尊严都可以不要。
而花泽类喜欢藤堂静,是多年绵延下来的习惯,轻易戒不掉了。
“谢谢。”
看见花泽类垂下眼眸,简短地道谢。有栖川润心知这种别人的家务事,理应点到为止。
当下冲着花泽类点了点头,直接忽略一旁犹自吹胡子瞪眼的道明寺司,笔直离开了。
道明寺司的叫嚣声恍然在耳,身影却久候不至,想来是被花泽类拖住了。
尽管有栖川润并不觉得父亲有什么对不住花泽家的地方,也知道商场的尔虞我诈是最惯常的姿态,还是忍不住给花泽类出谋划策。
许是被花泽类的痴情触动,她才会这么反常吧。
仔细想想,她的身边似乎环伺着一对又一对爱而不得的典型范例。
这些怨偶时刻提醒着有栖川润不要做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再真挚的爱情也经不住时光摧残,何况这些极其容易变质的情感还要拿现在的优渥的生活环境去赌,去冒险。
简直得不偿失。
>>>
站在距离藤堂宅邸最近的主干道上,有栖川润等待自家司机的到来。放在包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她拿出手机在闪烁着荧光的屏幕上看见“凤镜夜”的名字。
“润,你明天有空吗?这周末在横滨的茶具展览会,不知道你能否赏脸陪我去看看呢?”
有栖川润听出凤镜夜言语间的期待,随即笑着答应。
挂断电话,她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终于拨弄键盘把原本署名为“凤镜夜”的备注改成“镜夜”,手指无意识地滑动一阵,映入眼帘的名字让有栖川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侑士---010XXXXX]
流连在键盘上的手指有些僵硬,手机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对话框。
[确认删除?是 否
作者有话要说:可能修文。
下一章放男主。
第31章
周日
上午九点整,一辆银灰色保时捷稳稳地停在有栖川面前。坐在驾驶座上的人缓缓摇下茶色的车窗玻璃,露出一张布满皱纹、饱经风霜的脸,拘谨而和蔼得朝车外的有栖川润微笑。
“让您久等了,我是凤家的司机久坂。”
约莫五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如是做完自我介绍,随即解开系在身上的保险带,推门走出。久坂在有栖川身边顿住脚步,弯腰做出轻拉后座车门的姿势。驾驶座后面的车窗紧闭着,仅留下细小的缝隙。茶色的玻璃极大程度地屏蔽了一切意欲窥探的目光,尽管从外面望去是一片模糊,有栖川润也知道车内坐着的是姗姗来迟的凤家三少。
放在车门上的右手久久没有动作,久坂一边观察着有栖川润的神色,一边斟酌着词汇解释说:
“镜夜少爷平时周末都要睡到十一二点,今天……如果他有什么怠慢的地方,还请您不要介意。”
久坂说得暧昧,话语间的遐想空间也无限度地膨胀。
究竟他口中所谓的“怠慢”是什么意思,能够达到什么程度,有栖川润没本事在不知晓任何信息的情况下细究,她从善如流地笑着回应。
“今天还要麻烦久坂先生您了。”
没等到有栖川润板上钉钉的答案,久坂心里多少有些惴惴。光是今天一早为了把镜夜少爷脱离床榻就让负责侍奉的女仆们一阵劳心费力,听说还有运气不佳的小姑娘被少爷随手扔来的枕头砸个正着。
久坂虽然没亲眼见证凤镜夜的起床全过程,单看他被管家扛着进入车子后座的浩大声势,也足够能管中窥豹了。久坂只怕凤镜夜会在意识不清醒的状态下,对眼前这位小姐做出什么失礼的举动,一早就按照管家的嘱咐,把他身上所有的坚硬物体搜罗个一干二净。
此刻,久坂拉在车门的右手略微用力,左手做一个邀请的动作。
有栖川润口中道谢,被久坂的右手护住头顶,猫着腰坐进车内,后座的车门被重新关上,在陷入一片昏暗的车内,茶色的车窗又一次充当了屏障的角色,而这一次被它成功阻挡的,是外面愈演愈烈的炙热阳光。
花费几秒钟时间适应阴暗的环境,还没等有栖川润转头将凤镜夜的状况看个明晰,坐在驾驶座的久坂又小心翼翼地递来一些东西。有栖川润默不作声地握入手中,摸到的尽是一些坚硬的触感,她把手掌摊开凑近了些查看,什么硬币、钢笔应有尽有,其中体积最庞大的要数一个明黄色的壳状物,据猜测,那是凤镜夜的手机。
毫无疑问,凤镜夜少爷刚刚经历过一场风卷残云般的搜身活动,至于凤家的仆从为何要劳师动众地把这些东西搜刮出来,目前还不得而知。有栖川润盯着手里的物事研究了一会儿,一时竟忘记分神去关注凤镜夜的境况。没沉思多久,突如其来降临在肩头的沉重令没有准备的她悚然一惊,摊开的右手手掌也随之一抖。
这大幅度的一次抖动,便把手掌上原本的东西全数抖到车内铺就的软质地毯上。左侧肩膀的重量让她无法及时弯腰去拣拾掉落在双脚周围的东西,她艰难地偏头望去,几分钟前倚靠在车窗上补眠的凤镜夜随着匀速前进的车子,身体逐步倾斜,最终把脑袋搁在了有栖川的肩膀上。
不知是凤镜夜昨夜睡得太少,还是一旦进入睡眠就难以叫醒,无论是路途颠簸,还是后面心浮气躁的驾车人接连地按响喇叭,都没能让凤家三少的意识恢复到清醒的状态。
他的梦呓低得几不可闻,有栖川润只捕捉到零星的字眼。
什么“Honey前辈开销……”,“春绯欠款……”,以此类推,凤镜夜的梦话内容应该都是些与社团活动相关的事务。
肩膀被他枕得有些麻痹,有栖川润刚试图调整一下坐姿就被凤镜夜低声呵斥住。
“谁允许你乱动的!”
有栖川润进行到一半的动作立时僵住,她垂下头去听凤镜夜的动静,却看见缠绵于梦境的某人紧蹙着眉头,满脸不耐烦地拨开她的长发。有栖川润垂坠在胸前的长发不知怎么地缠绕上凤镜夜金丝边眼镜的框架,凤镜夜毫无章法地侍弄着,有栖川一时不查竟被他硬生生拔下一根。
有栖川润痛得倒吸一口冷气。
直至此时,她对于久坂所谓的“怠慢”总算拥有初步的理解。
如果不是亲身体会,有栖川润永远不会相信表面温文尔雅的凤镜夜,身体里蛰伏着如此数量的暴力因子。这与凤镜夜平日的谦逊着实相去甚远,有栖川暗自评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