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李梁冬还有一个妹妹李雪冬,二人相差十二岁,其妹夫为干将集团的得力干将,现在干将集团的三号人物,迟云生。”
“现任妻子的哥哥沈重,也在干将集团的TOP5之列。”
“李梁冬在独女李慕七进入干将之后,逐渐淡出干将集团的前台管理,只在幕后干预重大决策。他将自己的接班人,选定李慕七。”
“因为淡出幕前,他近来的生活异常低调。高尔夫球场每周定期去一次,就是案发时间,每周二下午。”
这一段讲述过后,另一位警员接替其描述七年前,李梁冬经历的那场绑架案。
“这个案子最诡异的一点,就是许多细节和七年前李梁冬在港经历的绑架案几乎相同。那次绑架案,绑匪获取赎金,截断李梁冬的一根手指,拿钱放人,最后在越境时被捕。”
“这次的绑架案许多情节都可以说是七年前那次绑架案的复制。”
“李梁冬依旧是在前往高尔夫球场的路上被绑架,距离他当日居住的别墅地点相近,事后他所驾驶的车辆被发现被抛在别墅附近。”
“七年前的绑架案,绑匪在四份当时发行量大的报纸上刊登绑人索要赎金的声明。留下联络方式,并且在此后的警方调查中,丝毫不在意电话被追踪,不加遮掩地接受警方的监听。”
“七年前,绑匪刊登在报纸上的广告配图是李梁冬的一截断指。”
“赎金交付后,绑匪依约传来消息,李梁冬当时被囚禁在近海的一处孤岛上,随后获救。”
所有的案情至此交待完毕。
许南康从会议室的另一侧靠向夜色林垦所在的方位。
夜色趁机晃动盯着桌面出神的林垦胳膊,示意他回神。
林垦从僵硬地姿势下松懈下来,许南康正巧也抵近和二人交流。
“通常绑架案的目的只有三种。要钱,要命,既要钱也要命。但是在这个案子里,也不排除第四个可能,作秀吸引全民关注。”
夜色追问案情简报里没有提到的另一个内容:“李梁冬订立遗嘱了吗?”
许南康点头:“他早年参加活动时就曾广而告之,他的继承者会是他的千金李慕七,他已拟定遗嘱。”
“李梁冬是公众人物,私生活在媒体的曝光下几乎不见。他的行程住所普通人都可以摸得清,我们这次的嫌疑人筛查范围太大。”夜色摇头。
许南康敲敲林垦的脑袋:“哥哥姐姐都在忙着动脑,你觉得这个时候走神合适吗?”
他不需要林垦的答案,拎着他的衣领一把将他拽起来:“市局的姜队马上会和我们一起去北城监狱问候七年前那起绑架案的主谋。把你的魂儿叫回来,再不回来我揍你了!”
夜色在到市局的路上,查看过七年前旧案的相关讯息。
七年前那起绑架案的主犯,是个略显奇特的存在。
除了他奇特的作案手法,险些成功的精明大脑,剩下的就是他被当年的报道记录笔端的厚颜无耻。
一个狮子大开口的绑架犯,一个忍心剁掉受害人手指的绑架犯,竟然会是一个能在庭审现场失控冲向证人席抱着娇妻大腿声泪泣下求不离婚的男人。
当年的社会版新闻记者,一定喜欢这个人物。
七年光阴,当年策划绑架李梁冬的主谋于回,都已近不惑之年。
市局的姜队把清晨日报首版刊登的那则通知家属的赎金广告推到于回面前。
于回不情不愿地伸出手接过那个版面,看清上面写了什么之后,表情从一开始的冷静骤然变成疾风骤雨。
“操他妈的,哪个混蛋抄袭我们,谁干得,一堆冒牌货!”
他一把将那张报纸窝成团开撕。众人任他发泄完,才开始由许南康主导的问询。
“这段时间,有没有在你意料之外的人前来监狱探监。”
于回将自己适才在坐的木椅绕着一个点转圈:“真稀罕,我这监狱里蹲了七年,无聊了七年,六亲不认,妻离子散。探监?开什么玩笑,话说到这里,倒是还要顺便谢谢四位警官来翻我这冷宫的牌子。”
姜队拍拍桌面,一如许多常年奋战一线的同仁一般脾气火爆:“别他妈给我废话,老实回答。”
于回瞄了一圈,而后眯眼瞪着冲他吼叫的姜队:“没有。”
姜队接口继续问:“当年你们全员落网,究竟有没有漏网之鱼。”
于回嗤一声:“有漏网之鱼自然就不叫全员落网,警官,您这话随口一说我这随便一听就有破绽。”
“有,还是没有?”
于回笑嘻嘻反问:“都这光景了,我们都进来七年了,我说没有你会相信呢,还是说有你才更愿意信呢?”
他说得轻巧,话语间却丝毫不配合。
“我的同伙都在里面蹲着呢。当年事发后媒体的报道铺天盖地吧?就这样的关注度,那一绑的细节岂不是大街小巷都被广而告之到了。”
“可真是要多谢他们帮忙宣传,让我们名扬四海。”
“如今出现冒牌货模仿我们绑票,这能怪谁,怪蹲在里面的我们?我们可都改邪归正接受教育呢警官。”
于回的态度虽然并不配合,但是他的话并没有错。
媒体对案件的过度追踪报道,的确一定程度上促使当年他们作案的细节被大范围公之于众。
若有居心不良者从中学习提取到有关信息,也并非不可能。
回城时,市局的姜队就和他们三个分开行动。
他们打道回警厅,市局的人手已经开始深入调查和李梁冬有关联的人物的财务状况,以及他们可能的近期内和李梁冬之间存在的利益冲突或是其他纠葛。
以此缩小具备动机的嫌疑人范围。
市局探察案件相关人士所留下的访问录音很快被传送过来,夜色打开案件关键人物,在李梁冬初次被绑架时做出给付赎金决定的,他的现任妻子沈嫣的那则备份。
略显清冷的女声从录音资料里走出来:“你问我为什么在第一次绑架案发生时力排众议给付赎金?”
她说:“那是我的丈夫,这个理由难道不够充分?”
“我生命中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和他有关,平日即便恨他,他真得有难,我也不可能袖手旁观任当初的绑匪撕票。”
“这一次我同样愿意给付赎金,可惜当年我在干将具备决策权,现在,李小姐回归,她说了算。我能动用的,只有我个人的资产,真遗憾,那离赎金数额相去甚远。”
她说遗憾,却只是清冷地陈述,不见丝毫多余的感情波动。
录音里谈话的另一方,市局的警员继续问:“你和李梁冬的女儿李慕七,你的继女关系如何。”
录音里沈嫣浅笑了几声,开口决断:“并不特别的豪门恩怨,我不喜欢她,不,更准确地说,我厌恶她。”
这段录音滋滋的杂音声里,突然混入一下啪嗒声。
清脆的声响不像是来自录音,听起来似近在咫尺。
夜色募然侧身,一转头,就看到身旁林垦手中那支肢体分离的白板笔。
夜色即刻摁下暂停,录音消失,室内重新归于平静。
她已经有很久没有仔细观察过林垦。
他一向是乐观、明朗、没心没肺、坦率直接的。
当这些形容词变成黯然、愤慨、冲动,原因在哪里?
夜色甩甩头,这是林垦,她有疑问会选择的不是暗中分析他,而是直接向他要答案。
这并不正常,尤其当她联想到警局里李慕七离开时,林垦站在不远处的萧索神情。
“你认识李慕七。”夜色不自觉地就把疑问语气省略掉了,话出口才自己咬咬舌头自觉失言。
林垦对上夜色探究的目光,忽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该怎么说?
说李慕七是他死缠烂打的一次求而不得,还是他年少无知时的一场意乱情迷?
过去戛然而止地太过迅速,他还来不及抽离,面前就已经只剩下李慕七单方面留给他的结局。
这并不漫长的一生,他一直在努力生活。努力地在同学好友间抹掉他们对于自己优渥家世的疑虑。努力地希望父母给自己一些完成梦想的空间,在他们的斥责里告诉自己他们只是爱不善言,这样才有勇气在被赶出家门之后,再度回去。
他努力地用最大的善意来揣测周围的一切,哪怕是开始从事这个职业之后面对的那些丧失良知的凶犯。
可是任凭事关李慕七的记忆再清晰不过,午夜梦回好像昨天才背着她淌过古镇上流向天长地久的河,睁开眼,能想起的,却只剩她残忍的割舍。
她说:“四年,姐姐和弟弟。”
他知道这句话是她的言不由衷,直到现在,仍旧如此。
那被埋在心底的最痛的部分,就是她明明欢喜,却仍旧割舍。
想起自己挽留时那份没有出息的模样,竟然觉得陌生起来。
好在最后的收场,他还剩下风度。
他记得自己说:“你别内疚甩了我。那句话我来说,这样是我甩了你,你不需要觉得对不起。”
最痛的时候已经过去。
他深吸一口气,对夜色恢复无所谓的嬉皮笑脸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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