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得了银子过了年,宝簪见着钱就手痒,极想花钱,便把大头的先录入官中,小头的便用来雇了个婆子烧大锅饭给下人们吃,又买了几个模样漂亮的孩子,其中两个男孩子皆让柳湘莲原本的小厮带着,女孩子们便在宝簪屋里伺候着。几个女孩子生的水灵的很,极得宝簪喜欢,其中又有两个伶牙俐齿的,宝簪原想着叫她们学唱戏,后来一是觉着戏子终究地位低下,她俩又是丫鬟,比不得柳湘莲这样的世家子弟唱戏乃是玩艺术,她俩学了唱戏怕是往后寻不到好人家,二是觉着置办行头要花上不少钱,为着这两点倒也消了这个念头。只是这虽不唱戏,却请了外头的师傅教她俩学了那“说,学,逗,唱”,两个孩子聪明,不过几个月工夫就学的有些样子,宝簪便写了些上辈子听来的本子叫她俩说给自己听,一听之下果然有趣,便给这两个丫鬟起了名字,一个叫笑勤,另一个叫笑非。
又因着宝簪是个极爱显摆的人,故等二人说得有些溜了,便下了帖子邀了众姐妹来,只有惜春绣嫁妆不得来,檀雅也因着要嫁人正经学起管家之事也不得来,洌萝也在学管家,尤三姐又帮着她绣嫁妆,姑嫂二人皆不得来,倒是另外几个嫁了人的闲得很,得了帖子便都来了。一听之下又都上了瘾,又因着宝簪的本子皆是挑了些极为清水的来抄袭,便是未出阁的姑娘家也听得,几人回去又拿着听到的这点话说给自家老太太、太太、姑嫂妯娌等听,交口相传后一时间什么《关公战秦琼》、《韩信击缸》、《珍珠翡翠白玉汤》的曲目,并一些“司马光砸缸,司马缸砸光”的话竟是在京里火了。
只是这些曲目虽火,可除了柳家人外并没有谁背得出全本,旁人又知这是柳都司的夫人所写的,又没人敢要全本,这后宅女子的笔墨,哪里能全传了出去,为着这个,宝簪这儿竟成了独一份,稀罕的很。
这日,笑勤、笑非二人又新学了《切糕架子》,宝簪又下帖子请人来听,众人来后听了笑了不算,还皆笑她道:“好好一个四品诰命,正事不干尽干些闲事,这些歪派人的话也不知从哪里想来。”宝簪一个个指了她们道:“一个个的,少给我得了便宜还卖乖,吃着我的茶,吃着我的点心,听着我家的女孩子说的相声笑了,这会子都会来说我了。可怜我自打到了柳家,也是在家里作威作福惯了的,竟被你们欺负了去。”众人又笑道:“这话叫我们冤枉的很。”
宝簪只不理,招手叫宝钗带来的两个奶嬷嬷抱了云哥儿同蘅姐儿来逗着,两个包子盯着她手链上的金铃铛笑个不住,拍掌道:“叮铃铃,响。”说着便要伸手去碰,宝钗在旁喝止,这两个孩子平日里不怕爹,一屁股坐赵云昊脸上的事都不少见,只是虽极小,对宝钗却很有几分敬畏,故宝钗既喝止了,二人也都收了手。宝簪瞧着二人懂事,只是此时面部表情不大愉快,便同宝钗笑道:“我这大外甥同大外甥女实在是懂事,我有东西给他俩呢。”说罢便叫雨荷去取。
又问宝钗道:“怎么今儿个不见莺儿跟着你?”宝钗道:“莺儿有了身子,不方便跟着。”宝簪听了不知是替莺儿高兴好,还是替宝钗和莺儿难过好,便索性不表态,说道:“莺儿如今都有身子了,我这的雨荷也没个着落,姐姐若知道有好的,叫姐夫帮我看着些。”宝钗知道雨荷的出身,自然知道此事应该慎重,很该找个好的,当即点头应下。黛玉听了问道:“我还当她要跟你一辈子呢。”宝簪道:“我早把卖身契还给她们娘俩了,如何能叫她跟我一辈子。说起来,你们也帮我看着些有没有好的,我们家雨荷生的这么个模样,且又读了些书,我必不能随便寻个人把她给嫁了。”说着又想了想,又道:“到时候嫁妆少不了,不会叫她受了委屈。”黛玉因笑道:“论起来,咱们这儿除了宝姐姐就属你是个富婆,你说这嫁妆不会少,想来比着小户人家的小姐都强。”
正说着,只见雨荷带了两个小叮当脖子上铃铛那样大小的两个金铃铛来,宝簪用食指比划着“嘘”了一下,众人知是宝簪怕雨荷害臊,故都不提此事,只说这金铃铛倒是好看得很。宝簪从雨荷手里接过,又递给云哥儿同蘅姐儿,指着道:“你们这个大。”又指了指自己腕上的那个道:“我这个小。你们玩大的罢。”又同两个奶嬷嬷道:“等会子你们回去了,把这两个给哥儿姐儿收好。”两个嬷嬷皆道“是”。众人又说会子闲话,又叫笑勤、笑非两个说了两个短的清水段子便各自散了去。
又是几日,宝簪将账簿看完,闲来无事叫几个丫鬟把手头活计放下,一道在院里练字,又是评点一下这个,又是指教一下那个,又让这几个丫鬟不许叫太太,只许叫她薛先生。几个小丫鬟虽不明白,却也照着她的意思叫了,宝簪倒也自得其乐的很。在她指点江山之时,外头有人送来了凤姐下的帖子,宝簪看了那帖子,原是贾家如今多了几个亲戚家的姑娘,贾母喜热闹便要做个东,专请往日里有来往的几个女孩子一道聚一聚。宝簪虽知贾母这个老太太不太简单又有些糊涂,不过待自己面上也算过的去,且自己又与凤姐交好不好抹了她的面子,当即便笑道:“回去跟你们二奶奶说,到时候我必到的。”说着又在荷包里抓了把钱叫身边的丫鬟晓霜给了那人。宝簪出手阔绰,那人眉开眼笑的谢了,自去不提。
宝簪见人走了又抓了两个年纪小的丫鬟来叫着背诗,只是并非人人都如笑勤、笑非二人那般机灵且记性好,宝簪瞧着两人背得断断续续顿觉无趣,两个小丫鬟好容易背完,宝簪便挥手叫众人散了,各自去干自己手头的活便是。雨荷瞧着宝簪又没了兴致,悄声同霁雪说道:“你过会子悄悄去将那两个丫鬟寻来,每日里督促她俩读上半个时辰的书,过个十天半个月的必要背熟了几十首诗叫太太见了高兴才好。”霁雪笑道:“咱们太太是个什么样的性子我还能不知道?哪里就用得着你来说了,我自会去的,你先把太太伺候好了才是。”
雨荷一笑,不再多提,又去小厨房端了盘马蹄糕来放到宝簪面前,给宝簪杯里续了茶,见宝簪只顾着发呆,便笑道:“我妈刚做好的,先生不尝尝?”宝簪一时不知她在叫谁,只茫然地眨巴眼,忽又回过神来才笑出了声,自己取了一块马蹄糕就着茶吃了,又道:“不及上回的枣泥山药糕。”雨荷摇头道:“我瞧着不是东西不及上回的枣泥山药糕好,而是先生心情不佳,我给先生顺顺溜溜地背上两阙词,管保叫先生吃个什么都觉着顺口。”说话间便将“冬晴无雪,是天心未肯,化工非拙。不放玉花飞堕地,留在广寒宫阙……”轻声背了起来,宝簪笑着止了她,道:“罢,罢。多大的年纪还爱献宝,叫下头的小丫鬟瞧着还有个样子了?快些停了。”
霁雪在旁听了道:“她既乐意,太太便由她念去,到时成了个才女,像锦墨姐姐一般能得个举人老爷做夫君也未可知呢。”雨荷飞红了脸,骂道:“碎嘴的臭丫头,当着太太的面没脸没皮的嚼些什么呢,看我不撕了你的嘴。”说罢当真抓了霁雪要拧嘴,宝簪笑骂道:“越发惯得你不得了了,当我的面就敢动起手来,可见霁雪平日里被你欺负的可怜。”霁雪挣开雨荷,跑到宝簪身边笑着道:“太太明察秋毫,若是身为男子,必然又是一个包龙图。”宝簪合掌笑道:“说的好,这话我爱听的很。”雨荷道:“太太还说把我惯得不得了,分明是纵了她,成日里胡说八道胡作非为的。”
宝簪笑道:“我倒没见她胡说八道,也不见她胡作非为。上回还跟姐姐和别家的几位奶奶提起要帮你看人家,她们皆应下了,如今只在等消息呢。”雨荷的脸愈发红了,低了头口里不知喃喃着些什么,宝簪听不真切,叫她凑近了说。雨荷往前走了几步,垂着脑袋去轻声道:“我知太太并不是在跟我说笑,只是太太若要把我嫁了,需得跟锦墨和青霭两位姐姐寻的人家差不多才好。”宝簪拉了她的手道:“我自是叫人帮我看好,在着人把为人品行全打听清楚了才敢把你给嫁了,你且放一万个心罢。”雨荷任由她拉着,只不吭声,宝簪便又松了手,又拿了块马蹄糕,吃后又赞了两句,倒也罢了。
到了傍晚,柳湘莲回家,也不必丫鬟伺候,宝簪自去给了将官服脱下又换上居家常服,见他似要说什么,便道:“先吃饭,过会子再说。”柳湘莲便也依了她,由着宝簪给他梳头,梳罢头又一道去了厅里,二人坐下说话等上菜。
雨荷同霁雪见了互相对视一眼,皆是一脸的无奈。你道是为了什么缘故?原是因着柳湘莲若在外头吃了,那宝簪一个人吃饭便觉着无趣,总会叫着她俩一道坐着吃,柳湘莲若是如今日一般回了家吃,那她俩便没有一道吃的道理,且两人皆熟知宝簪的性子,横竖知道自己成不了什么姨娘,在柳湘莲前露不露脸皆是一样,故愈发不想柳湘莲回了家吃饭了。宝簪见她俩如此,心下暗笑,待上了菜便指了一盘红烧的面筋和一碗堂灼响螺片道:“这两个你们拿了吃去,这边也不必你们两个伺候,等我们吃完了你们再叫人来收拾就是了。”二人答应着,又带着菜往下头去了,不在话下。宝簪又同柳湘莲闲话间将饭吃了,二人又回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