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老爷又问贾环如今读书如何,贾政道:“比不得蟠儿,只刚进了学。”薛老爷道:“这已是好的了,多少人六十岁还不得进学,姐夫只等环儿来年中举后年高中便是了。”贾政道:“若真能如此,我便宽慰了,只是苦于没有名师教导与他。”薛老爷早等着贾政切入正题,便笑道:“若说什么名师,我们家也不认识,不过当时蟠儿乃是由我亲家教导,这些年来倒也不算不成样,姐夫若是不嫌弃,便由我向亲家提一提此事,叫他收下环儿可好?”
贾政喜得将杯中茶水一口饮尽,说道:“若能如此,再无不好的,有劳妹夫了。只是这拜师之礼,因着不知甄先生喜好,倒不知备些什么才是。”薛蝌知趣,见贾政将茶水饮尽,忙又亲自替他斟上,贾政看着一愣,又听薛老爷道:“若说我这个亲家,再不是个俗人,金银财物倒也不放在眼里,倒是爱些名家古籍,姐夫若有,备上几本也就尽够了的。”贾政听了忙谢过薛老爷提点,又思及宁荣二位国公当初征战沙场,得了不少好物件,太祖又赏下不少缴获而来之物,几本古籍而已,贾家库房里也是尽有的,只是要取出,少不得要看贾赦一些脸色,此时为了独子少不得要忍了。
今日来薛家不过就是问这拜师之事,如今得了答案贾政倒也放下心来。方才见着薛老爷,贾政脑内尽是此事,故他倒也少了几分要去方便之意,此事因着放心便将此事放下,这一放下,方才之意又来,又因着龙井寒凉他又比方才多饮了些,原本之意竟成了通泄之意,腹内一阵乱响。薛蝌见微知著,听得此声哪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又忙叫管家带着贾政往西北方向去了。
又说薛蟠回来听得薛老爷说贾环要拜甄士隐为师之事,也觉着甚好,便应下说待休沐之日陪英莲回娘家便向甄士隐提及,再没有不允的,薛老爷听了便将此事全权交予薛蟠。之后如何备礼,如何拜师,甄士隐如何教导,贾政又是如何上薛家亲谢,这些事也不值一提,揭过便罢。
又说过了数月入了秋,宝簪因着闲极无聊,便托了洌萝在费家给她带了本书来特特学了雕刻,手法并不熟练却扬言要给宝琴雕个十二星座出来。因着从宝琴的生日来看,她乃是水瓶座,宝簪头一个便雕了个水瓶座出来,虽看着自己原本在纸上画的图样与手中的木雕觉着有些不一样,却还是在宝琴来自己院里闲聊之时厚着脸皮臭显摆,将此物送给了宝琴。
宝琴接过之后左右端详,又礼貌的表示了自己喜欢此物。宝簪见她如此,心下得意,不由得面露得色,笑道:“你先拿着这个,之后还有十一个要给你呢。”宝琴听了忙道:“谢谢二姐姐,我从来便知二姐姐待我极好呢。瞧瞧二姐姐雕的这个妖怪,倒起痰盂来的姿势都与常人不同,到底是二姐姐,若是换了旁人必无这样奇巧的心思。”
妖怪……好罢。痰盂……好罢。奇巧……好罢。虽然是好话,可是听起来怎么就是那么怪呢……
好在是宝琴说了这话,若是薛蟠拿着这个再倒痰盂的妖怪……呃……若是薛蟠拿着这个水瓶座说了这样的话,还不知宝簪要发多大脾气,想来不见血是不算完的,为着这个,雨荷在旁悄悄为着宝琴捏了把冷汗。
又说宝簪听了这话一时满头黑线,表情千变万化,面上色彩缤纷,过了一会子才又恢复常态,笑道:“琴妹妹喜欢我便高兴了,往后还有要给妹妹的呢。妹妹且先坐坐,过出去一会子便回来。”又道:“雨荷别跟着。”雨荷这些年来早已摸清了宝簪的脾性,哪里肯跟着,听宝簪叫她别跟着,忙不迭地应下。
只见宝簪在床头取下了柳湘莲当定礼的鸳鸯剑,房里的大鹦鹉见了便急叫道:“姑娘要杀人啦!”宝簪拿着剑指着它,又狠狠地瞪了它一眼,那鹦鹉好似被吓到一般挑了一跳,又唱道:“啦啦啦啦啦……万万没想到,啦啦啦啦啦……”一连唱了十多回,跳着转过身来见着宝簪走出了房间才停下,又学着外头的麻雀叫了几声,低头吃了口食又喝了口水,随即梳理起羽毛来。雨荷过去瞧了瞧,见食水都少了又给它添了些,想出去洗个手回来给宝琴倒茶。把门帘掀起一条缝之时见着宝簪拿着剑乱挥,虽未将剑抽出剑鞘,边上以霁雪为首的一帮丫鬟还是缩在一边谁也不敢说话,雨荷便又放下了帘子默默缩了回来。
宝琴上前问道:“你不是要出去,怎么还不走了?”雨荷道:“并没有什么要紧事,想想便懒得走了。”澹月笑道:“做丫鬟的懒成这样,你也是头一人了。”雨荷笑道:“我们姑娘就是待见我这调调,你管呢?”宝琴笑道:“能这样说话,可见二姐姐是真待见你的。”
三人正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话,又见宝簪在外头发完疯回了来,又将剑挂回床头,才同她们道:“你们方才说些什么呢?”宝琴道:“何曾说些什么?不过几句家常闲话罢了。”宝簪听了,便也不在问此事,忽见鹦鹉的食盆里多了食水,便道:“雨荷,你给鹦鹉添了食水还不去洗手,想是要偷懒了?”雨荷心道:刚才你那样谁敢出去。嘴上却说道:“才添的,正要去洗呢。”说着便走了出去,见霁雪等人一脸的惊魂未定,故洗罢了手后特特给她们一人倒了一杯茶,安抚了一番。
因着有几个小丫鬟是才买来的,并不知道宝簪的脾性,接过茶后便有人问道:“雨荷姐姐,姑娘这是怎么了,发了好大的脾气。”几个在这院里久了的丫鬟皆暗笑这小丫鬟,姑娘肯发这些小脾气便不是什么大事,若是连着一个月不这样发脾气,才有人要倒霉了呢。只是她们虽如此想着,嘴上却不说穿。只听雨荷道:“好大的脾气?你也太夸张了些。咱们姑娘在这院里能碰上什么事,哪里来好大的脾气要发,不过是使使小性子罢了。”这话没起到半点安抚作用,只叫那些新来的想到这样是耍小性子,那么大脾气该是什么样的,几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又低下头不敢说话。雨荷见自己的话竟是起了反效果,倒是郁闷了起来,却又不知如何说,只得道:“你们也别乱想,待久了便知道了。”说罢便又回了房里。
待进了屋,见宝簪不知要跟宝琴显摆些什么,竟是取了梯子要爬上去打开柜子顶上的箱子,宝琴与澹月吓得魂飞魄散,宝琴说道:“姐姐快下来,叫澹月爬上去便好了。”澹月亦道:“我来爬。”宝簪在上头道:“澹月找不到东西。”雨荷却是见怪不怪的,只是上前将梯子扶稳了道:“姑娘悠着点,拿了东西丢远点,别伤着了琴姑娘。”宝簪道:“我省得。”说罢便从上面扔了个东西下来,下面三人一看,是一只黄牛角。
作者有话要说:瞧着点击量抹上一把伤心泪
第六十二章
只听“砰”地一声,宝簪扔下一只黄牛角来,宝琴看了一眼,也不管她取了这东西做什么,只道,“东西找好了,二姐姐快下来罢。”说着又上前跟雨荷一道扶着梯子看着宝簪下来,心有余悸道,“神仙菩萨,吓死我了。”宝簪见了又给她拍着胸口顺气,笑道,“这么点胆子,这样就吓死了,”说罢又去捡了那只角起来。
宝琴见她捡了那只黄牛角,便也跟上去细细看了,边看便道:“姐姐现在别跟我得意,我若将姐姐爬梯子之事告诉了大伯、大伯母,姐姐可怎么样呢?说起来,姐姐哪来的角?”宝簪道:“我哪来的角?我可没长角。想是你长了角,才问起我来。”边说又边盯着宝琴头顶看,好像那里真有角长出来了。只见宝锦嗔道:“我好好的问姐姐的话,姐姐偏爱说话堵我,算个什么事儿。”宝簪拉了她笑问道:“可是生了气了?”宝琴扭过头道:“什么事儿也犯得着生个气,我成了个什么人了呢。”
宝簪笑道:“不气便好。你说,我将这角雕把梳子给你可好?”宝琴瞧了瞧那个在倒痰盂的妖怪,又看了看宝簪手上的角,小声试探道:“是姐姐雕……还是……”宝琴原是不会如此的,只是方才宝簪在外头,雨荷又向外张望之时在宝簪桌案上瞧见了“水瓶座”的图稿,心理落差一下子便拉大了,故此时才有了这样支支吾吾的话。宝簪道:“咱们家还有别人会雕?”宝琴摇了摇头,宝簪便道:“那不就是了。既然除了我外没人会雕,那自然是由我来雕了。”在场另外三人心下皆是奇道:你居然也算会雕的?因着不好打击宝簪的积极性,到底没有从脸上露出来,宝琴笑的一脸天真烂漫地道:“姐姐既如此说了,那我拭目以待便是了,姐姐雕的,必是好的。”
宝簪从来就爱被人吹捧,不论真心假意,听着了便觉着高兴,此时听了宝琴这话,尾巴果然翘上了天,大有春风得意马蹄疾之感。只是宝琴到底不如薛蟠宝钗是亲哥哥亲姐姐,宝簪也不好太过嘚瑟,只笑道:“且交给我罢。”又过半月,果然制了一个牦牛角的刮痧板来送给宝琴,之于原本说好的黄牛角的梳子上哪儿去了,便不得而知了。
又是数月,便到了过年之时,因着薛蝌及薛二太太也在,薛老爷笑道:“今年人比着往年齐全,甚好。”为此,又赏了薛家上下一月的月银及米粮,这乃是薛蟠出的主意,名曰:年终奖。薛家所给的月钱比起其他人家本就丰厚,且薛家人口少,平日里也没有什么妻妾嫡庶勾心斗角之事,当下人的也是乐得清静,此时又比着往年多得一月的月银米粮,上上下下皆是感念薛老爷恩德,此些不过是小事,不必多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