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雅听了这话自悔失言,忙道:“确是我的不是,不该这样说你。你嫂子身子可好了?”宝簪道:“还算好,只是身子还是虚,不能管事。”檀雅道:“可怜见儿的。”忽又想起件事来,问道:“听着你要定亲了?”宝簪未想到这丫头思维跳跃的厉害,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拨弄自己的衣角玩,又拿了块点心吃。檀雅见她不说话,只当她害羞,自古以来女儿家皆是如此,说私房话时一个越是害羞另一个就越是来劲,此时檀雅以为宝簪害羞了自然就更觉着有意思了,猛地拍了一下宝簪的后背笑道:“我问你呢,怎么不答话?”
宝簪嘴里正塞着块枣泥山药糕,被她这样一拍便卡在了喉咙里,脸涨得通红说不出话来,檀雅又笑道:“你也有脸红的时候,到算得上面若桃花,煞是好看呢。”说罢,又咯咯笑个不住,宝簪便狠狠瞪她,她又只当宝簪有些羞恼,更是笑得开怀。还是宝钗心细看出不对来,又见身边竟没有水,忙叫道:“莺儿倒杯水来,二姑娘噎住了!”话音刚落,便见雨荷端着杯水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宝簪见了她又忙招手,雨荷将那水杯递到宝簪唇边,宝簪就着杯沿猛饮了一整杯才算缓过劲来,撑着炕沿直喘气,连声道:“我以为我要死了。”
檀雅见了忙道:“对不起。”又给宝簪顺气,宝簪喘了好一会儿才觉着好些又瘫在宝钗身上,宝钗见她难受便顺势搂着,又道:“说你不知忌讳你还不信,现在可算知道厉害了罢?”宝簪道:“姐姐教训的是,我以后再不敢胡说八道了。”宝钗见她仍旧不以为意,遂又说道:“你别不当回事,当初碎了那凤穿牡丹纹执壶,你口里说着‘再找不出这样的俗物来’,老天有眼,可不就叫你真找不出那样的俗物来了?我还记得当初有人说这牙齿风是极毒的,这会子全都忘了?”
宝簪听她这样说来,便想起自己当初不过一会子的时间,便碎了两样再好不过的东西,后来又碎了唐代邢窑青白瓷刻花太子玩莲纹茶盏,黄玉默面纹盖瓶,紫水晶的一跃莲升鼻烟壶,东晋青釉鸡头壶,西晋越窑四系莲瓣纹点彩盘口壶,五代东窑薄胎盏,南宋影青双鱼碗……如此种种不知多少东西,心中顿觉万分悲痛险些流下泪来,喃喃道:“我真不敢再说了。”宝钗听她说话带着哭腔,想来是极为痛心疾首才有此言,才道:“你记着今天说的话便好了,可别再好了伤疤忘了疼。”宝簪痛定思痛,猛地点了两下头,倒叫檀雅看着觉得好笑。
故檀雅问道:“你们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不过碎了个壶也值得这样?”宝簪赌气道:“你知道个屁。”宝簪道:“妹妹可别再问了,再问她就恼了。”宝簪气道:“已经恼了。”檀雅笑个不住,说道:“看这样,可不就是恼了。”宝簪鼓起脸来不说话,檀雅上前捏了她的脸道:“真恼了?”宝簪道:“真恼了。”檀雅笑道:“我惹得贵客着了恼,得去寻我们太太领罚。”宝簪忙拉了她,只是仍旧不说话。
檀雅见她如此,便又同宝钗道:“好嫂子,等她走了你跟我好好说说那打碎东西的事儿,我觉着必然是有趣得紧。”边说着边冲着宝簪笑,宝簪又忙撑起身来对宝钗道:“跟谁说也别跟她说。”宝钗只微微笑着,不接她俩的话,檀雅见宝簪出了声,只道:“我当你一辈子都不打算开口了呢。”宝簪本就是故作气恼,听她这样一说自己也破了功,嘻嘻的笑个不行。
三人又说了会子话,檀雅便走了,宝钗又想留宝簪吃过再走,宝簪道:“我倒是想吃过再走,只是家里头还有事,嫂子身子不好,我需得分担掉些,晚回去也不是不行,只是那账簿或许会看得更晚些。”宝钗先是诧异,后又明白过来道:“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只是妈妈年纪也大了,英莲的身子又是这样,我又不在家,只能委屈你了。”宝簪摇头道:“不委屈,享了这些年的福,也该为家里想想。”宝钗赞道:“你果然这样想便好了,好好跟着妈妈学着些,能帮着家里不说,以后嫁了人也有好处。”
宝簪四处瞧了瞧,见只有雨荷在内,连着莺儿都不在,才凑宝钗耳边低声道:“等我嫁了人,统共也就两个主子,我搞的定。”宝钗一时之间哭笑不得,只说道:“还是这样不害臊,没脸没皮的话快别说了,叫雨荷听着像什么样子。”雨荷忙道:“我没听着。”宝钗越发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得同宝簪道:“你呀。”
又过一段时日,薛家便忙宝起宝簪定亲之事,待到前几天,宝钗便回了薛家帮着张罗,倒叫簪松心理压力也小了许多。宝簪原本最烦这些事,因着英莲身体不好这才勉强撑起家中部分事物,几个月来倒也没出差错,只是这定亲乃是大事,宝钗定亲之时乃是在金陵祖宅,亲友众多,帮着一道处理倒也方便,如今在京里只有他们一房,薛姨妈偏又病了,宝簪又不比宝钗聪颖能干,难免就有些顾不上来,此时宝钗回来,宝簪犹如见到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一般感恩戴德。
好容易将一切皆安排妥当之时已是定亲前一天,宝簪因着这些日子以来累的够呛,早早的便睡了。又因着是春日里天气还是有点冷,虽有炕,但是烧炕又未免太过了些,身边若是能有一个人躺着倒是极好的。以前在金陵,宝簪总是拉着锦墨一道睡的,如今院内第一人是雨荷,那自然是雨荷陪着宝簪睡。这段日子睡下来倒一直都好,谁知这日宝簪累个半死,雨荷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宝簪几次入睡都被她翻身的动静给折腾醒,倒想问问她究竟想做什么。
谁知宝簪还没睁眼刚想开口,就听雨荷叨咕道:“姑娘要定亲啦。哎哟,姑娘要定亲啦。哎呀我地妈呀,姑娘要定亲啦。”语气声调跟宝簪平时犯二之时如出一辙,宝簪听着倒觉得有意思起来,待想听听她接着还会说些什么,谁知她翻来覆去就是一句“姑娘要定亲”,只是用了各种不同的叹词,到后来还加上了调子。宝簪这下倒是有些郁闷,只得坐起身来同她道:“我定亲又不是你定亲,你激动个什么劲儿,连着觉也不想睡,也不看看现在都几更天了。”雨荷万万没想到宝簪还醒着,想着自己刚才犯傻全被宝簪听了去,一时羞红了脸,支支吾吾道:“姑……姑娘……”接下去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那只大鹦鹉叫道:“哎哟我滴亲娘咧,姑娘要定亲啦。”
作者有话要说:请用各地方言念雨荷的那句话= v=
第五十九章 (捉虫)
话说宝簪听着大鹦鹉在那儿叫“哎呀我滴亲娘咧,姑娘要定亲啦”不由得噗嗤一笑,说道,“这么一时半会儿的,它可没这本事学,你这话自己闲着空着的时候到底说了多少遍,”雨荷原想数一数说了多少遍的,只是到底算不清,只得道,“也没几遍,就两个月,平日里都是白日里瞎念叨,谁知今儿个紧张的睡不着觉。”宝簪瞅了瞅她,知是所言非虚,无奈道:“我都不紧张,你紧张些什么?”雨荷道:“姑娘订了亲之后就要成亲,到了柳家又直接成了当家奶奶,我便是奶奶的首席大丫鬟,真真有脸面……”自知这话可笑,一边说着,声音一边轻下来。
宝簪听了咯咯直笑,同她道:“我且不说你这话没皮没脸,只问问你我订了亲之后还有几年才能嫁呢?”雨荷算了算道:“论理说,姑娘明年及笄了便能嫁人了,只是大姑娘嫁了,老爷太太必是要多留姑娘一两年的……”说着又顿了顿,宝簪笑着叫她继续说,雨荷看了看宝簪的脸色,才道:“按着姑娘的性子,我估摸着是不想早嫁的,或去开口求老爷太太再多留姑娘一年,这事姑娘也是干得出的……这样算来,起码还有三年……” 宝簪见她说两个字看看自己,然后眼神又躲避开来,再说两个字再看看自己,再避开眼神,好玩的紧,又听她说的果然是自己的脾性,因而笑骂道:“臭丫头,你倒是心里明白。”
雨荷见她并未羞恼而是笑骂,料定她并不生气,倒是放松下来,点着头跟以往的口气一样道:“我自是明白的。”宝簪道:“你既知起码还有三年,那你现在紧张些什么?”雨荷道:“我从现在开始准备起来。”宝簪道:“准备你个头,快睡,等第三年再开始准备也不迟。”说罢将雨荷按下,又捂起她的眼睛,想了想又起身赤着脚下了床,雨荷忙叫道:“姑娘这是在胡闹呢!地凉!”又忙拉着宝簪回来穿上了鞋。宝簪穿了鞋又四处寻东西,雨荷点亮了蜡烛,手持着烛台跟在宝簪身后,问道:“姑娘这大半夜的寻什么呢?”宝簪转身向她笑道:“我要寻块布,揉成个布团塞你嘴里。”雨荷伸了伸舌头,道:“姑娘快睡去罢,我再不说了。”
宝簪道:“果然不说了?”雨荷道:“果然不说了。”宝簪又道:“当真?”雨荷点头道:“当真。”宝簪笑道:“向太祖保证!”雨荷一愕,想到:这事严重了!宝簪看了看她,又歪着头眨了眨眼,才拉着她到书桌前叫她将灯点上,沾了墨写张条子,叫雨荷今晚不许再念叨那句话,也不许再在清醒着的状态下没完没了地翻身,不然就罚两个月的月银并米粮,又要雨荷签了字又盖了上回自己给身边的丫鬟一人雕了一个的萝卜章。这才又吹了灯和蜡烛,跟着雨荷回去睡了,只是雨荷不能说话又不敢翻身,越发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