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辆,”楚涵伸手指了指,“红色的卡宴,里面还有个小孩的,你见到小孩了吗?出来了没有?”
“啊……”警察脸色变了一下,“我听说里面有个小孩的……”
“那小孩救出来了没有?”苏城几乎是喊着,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警察缓口气,“还不知道,不过我听说哪辆车的气囊弹出来了,应该不用太担心,要不你们俩也进来帮忙吧,看能不能早点把人带出来送到医院去……”
楚涵松了口气,苏城还是一脸凝重,两个人被放过去之后,就直奔那辆卡宴。
车窗玻璃已经全都碎了,车头还在冒烟,车门两侧都已经严重变形了,可是驾驶座,副驾驶座,包括后面的位置居然都是空的,苏城来来回回地看,是已经被救出去了吗?
前面的座位上,从方向盘,到座位上,还有气囊上面,是大片大片的血迹,包括副驾驶……
苏城有一瞬间的眩晕,握紧的拳头里面,掌心一大片虚汗,他咬紧了嘴唇,凄凄惶惶地四下看。
楚涵盯着那片血迹,也愣住了。
好一会儿,楚涵先反应过来,拔腿朝后面那辆车车窗那里正在忙活的警察走过去,问:“你好,我想问一下前面那辆车里面的人……”
警察正费力地,想要试图打开车门,回头看了他一眼,说:“你是家属吗?那辆车里面两个人刚出来,正要送医院呢,不知道走了没有,你去救护车那里看吧。”
楚涵和苏城对视了一眼,往还在鸣笛的救护车那边走过去。
不过三十多米的路,苏城觉得腿软。
他走过去,终于看到了绵绵。
小姑娘正被推上救护车,脸上还是未干的血迹,他干净跑过去,拉住了医生,“医生,她……怎么样了?我是她爸爸,她没事吧?”
医生抬头看了他一眼,“气囊是弹开了,所以身体内部没有受伤……”
楚涵刚要缓和下来的表情,在听到下一句话的瞬间冻结。
医生接着说:“冲击力太大,车窗玻璃全碎了,有一块划过孩子的颈动脉,出血过多,现在情况还很难说,要先到医院输血并进行止血手术。”
苏城站在马路边上,握了握拳头,一阵气短,几乎要晕厥过去。
“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
医院手术室外的楼道里,楚涵对着苏城,低下了头。
苏城坐在长椅上,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心痛得已经快要麻木了,似乎看不见也听不到,对于楚涵的话,没有一点儿反应。
再说千万次对不起,也没有意义,楚涵很清楚,他走到了一边去,侧靠在墙壁上,茫然而揪心地,望向手术中那三个醒目的字。
不光绵绵生死不明,苏艳妮也受了伤,气囊保住了她的命,但那些玻璃却划过,还有些嵌入了她的面颊——
作为一个模特儿,她最珍视的那张脸,已经受了很重的伤,医生说,很多伤口都已经到了真皮层,恢复原状的可能性很小了。
“一定,一定要平安无事啊……”
他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祈祷着。
苏城慢慢地,掏出手机来,翻出通讯里里面安锦涵的名字,手指停在那个拨通的按键上,迟迟落不下去。
医生说,现在的情况很不稳定,一切都很难说。
医生说,绵绵的颈动脉上面被划了很大一个口,而且因为车门变形,花费半天的功夫才把孩子救出来,已经流了很多血。
医生说,我们会尽力,但是家属一定要做好最坏的准备……
他闭上眼睛,又睁开了。
安锦涵说过无数次,他带不好孩子。
这个早上,安锦涵还在跟他要孩子。
也是这个早上,绵绵还很高兴地喊着要用自己的绿卡找爸爸来了……
他眼眶有些酸涩,他想,该打个电话给锦涵,但是要怎么说呢?
他不知道这个手术会持续多长时间,也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可是他知道,一直记挂着自己孩子的锦涵,现在正无知地在某个角落里面,而不管手术的结果怎么样,她也一定都不会原谅他……
他仓皇地抹了一把眼角,按下了拨通。
那一天,锦涵忘记了,自己是怎么跌跌撞撞到医院的。
她没有看见苏城,没有看见楚涵,也没有看见苏艳妮,她觉得自己就像走在一个不真实的梦境里面,而且是沉重的,痛苦的,却又无法脱离的冗长梦境,在这个梦境里面,满目可及都是苍白,她的心是慌的,眼是涩的,心像是被黑色的蔓藤紧紧地缠绕了起来,这样被撕扯着……
然而她还是来到了这里。
来到了绵绵身边。
小姑娘睡得很安静,表情也很平静,长长的睫毛在下眼睑打出一片阴影。锦涵伸出手去拉她的手。
有些凉。
医院白色的被单盖住了她的身体,医生走过来,伸手轻轻拉起了被单,小姑娘脖子那里一道狰狞的伤口就这样暴露在无影灯下面,像是一个撕裂梦境的符号,强硬到让人措手不及。
“伤口太大了,到医院的时候就已经很迟了……”
“我们也尽力了,但是还是失血过多……”
“节哀顺变吧……”
那些声音,清晰无比地刺痛她的耳膜,苏城和楚涵都面色苍白地站在床边,然而没有人说话。
医生和护士都叹息着,走开了。
苏城从另一侧,拉起绵绵的手,他的嘴唇颤抖着,在隐忍着什么,但都是徒劳的,他的眼眶红起来了,掌心里面,那只小手在一点点,一点点,以一种他无法阻止的速度,丧失掉温度。
楚涵后退了几步,转身走出了手术室。
也许是想要逃避,也许是想要静一静……
锦涵坐了好一会儿,死死咬着嘴唇,好半天,她抬头,对苏城说了一句话。
“你不要碰我的孩子。”
苏城一怔,看向她。
她眼眶里盈满了泪水,又说了一遍:“你不要碰我的孩子,放开她。”
“锦涵……”他轻轻唤出声来。
“我说你不要碰我的孩子——!!!”
她突然站起身来,气急败坏地,扯着嗓子喊起来:“你为什么要碰我的孩子,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为什么……”
她语无伦次地低下头去,眼泪在眼前的地板上,慢慢汇聚起来了。
然后,苏城听见她的声音低下去:“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再然后,就连在楼道的楚涵,也听见了安锦涵这一声咆哮。
那声音很大,就连不相识的医生护士路过,都忍不住停下来了。
“苏城,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对不起
一个月了。
从事情发生的那天,到绵绵的葬礼,苏城没有再见过锦涵。
绵绵葬礼的那天,安南城下着雨,凉意入骨像是冬天就要到来了,苏城很沉默,来参加葬礼的楚涵也很沉默。
楚涵到走之前,才对苏城说了一句话。
唯一的一句话。
“对不起。”
三个字苍白无力,他看见苏城的眼神黯然,他不知道他听到没有,他想,苏城哪怕是骂他,打他,也好过这样沉默,然而苏城最终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这种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折磨。
这一个月,楚涵回到房子里就会看到以泪洗面的锦涵,她已经一个月没有说话了。
她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哭一会儿,会自己对着窗户,出神。
楚涵去看过苏艳妮一次,她的脸被纱布缠起来,她本来坐着,看到楚涵来,不得不躺下去,她怕眼泪流到伤口上,她只能挺尸一样地躺在病床上,瞪着天花板,好让眼泪蒸发。
安南城的新闻很是热闹了那么一阵子,苏氏一朝换了天下,梁秘书总算当上总裁,而苏城虽然手里还有一部分股份,但却彻底地退出了苏氏的管理层,继出轨且将近离婚的消息过后,又是他女儿车祸身亡的消息,当然,还有那个模特儿再同一辆车上,被毁了容的新闻,也让不少人扼腕叹息。
然而一切终归会成为过去,安南城的人们终究会遗忘这些人,他们变得沉默,变得安静,他们像是随风而逝的沙尘一样,不会在别人的生活里面留下痕迹,他们原来就很遥远,现在变得更加遥远了,他们被忘却,在这种忘却里面找到一种安宁,让他们终究把彼此铭记。
你眼中天大的哀伤,不过是路人眼中另一个无关乎痛痒的情节。
生活就像是进入了一个稳态,一个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哀伤随时间终结的等待,在这样的等待中,第二个月,苏城消失了。
楚涵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是苏城的律师和梁秘书一同,送来了一纸离婚协议书。
因为锦涵的状态一直不好,这份离婚协议被送到了楚涵的手里,上面苏城已经签好了字,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了锦涵,地点在距离楚涵家不远的咖啡厅临着窗的包厢里面,楚涵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协议,沉吟半响,问:“苏城怎么突然……”
律师摇摇头,梁秘书摸着下巴,想了想,回答道:“大概也是觉得坚持下去也已经没有可能了罢,不如像这样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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