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间歇,水滴落在房檐,打在水洼,激起细碎的水珠。
鹿皮靴子踏在软软的厚毛毯上,灯火通明的走廊里,只有墙壁上纵横交错的淡淡身影,身影有条不紊的迅速移动,却没有发出一丝声息。
走廊一转,敞开着的金黄色雕花大门里面,有一个人略微狼狈的站在里面,背部朝向门口,从大门望过去,只能看见对方淋湿了的肩膀和那副多年不变的熟悉身影。
“啪”、“啪”、“啪”空中是双掌拍动的声音,在金碧辉煌的房间里回响带着一股别样的得意。
背影慢慢转动,翟南站在原地,看着门口处走来的人,有些不耐烦,“常威,你不是说永远不回国么?怎么一回来就插手a市的事情?”
被叫常威的,就是穿着鹿皮靴子的人。此时,他伸开双臂,脚步急促,像是要向前拥抱略带不满的翟南。
“第一次重逢,你居然会如此不欢迎我。”常威操着过分标准的普通话,抑扬顿挫如机器般的说话节奏让翟南的脸有些抽搐,眉毛不自觉地往头顶扬了两下,终究是没有说什么。
“怎么?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千里迢迢的押送郝仁回国,你居然一声谢都没有?”见到翟南一脸便秘的憋闷,常威觉得郁闷,闷闷不乐的把张开着的双臂放下,“你不会真的这么小气,还计较我们小时候赌气说的话吧?”
315 关心则乱
翟南退后一步,看到常威没再继续试图拥抱自己,不由暗暗松口气,“我记得,有人当初信誓旦旦说这辈子回国的话就猪狗不如。并且,每次联系的时候,某人都会旧话重提,表示自己很有节操,很有诚信。殊不知……”
常威慌张,没了先前的镇定,忙向前:“以前的事情,还说来做什么?都老掉牙的事情,小孩子过家家时说的话,哪里能做真?”
翟南冷笑,很是不屑,双臂抱于前:“有话快说,你和我家老太太狼狈为奸,没少干了阴我的事儿。说吧,老太太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屁滚尿流的过来迷惑我?”
“怎么?不信我?我早就弃暗投明了,上次,如果不是我,你能那么顺利的把翟老三给踢出国内?”常威着急表忠心,只差指天誓日的发毒誓了。
翟南太了解面前这人的节操指数究竟有多么的低,根据多年了解,常威的无耻指数是跟随着诱惑的筹码而成正比的。他忘不了,小时候,面前这人在阿姆斯特丹的庄园里面,如何设下陷阱,对他讲找到了一个好玩的东西,诱骗他在常家呆了整整三天。而当时,翟家的人几乎要翻天了。原因就是面前这个一脸无辜的人,为了赢得一个赌局而故意制造出来的绑架假象。也幸好,常家势大,与翟家之间的关系向来保持良好,不然,只凭他的这个恶作剧,早就够他死上八百回合了。郝仁的运气实在是不好,他落在翟老三或者是徐浩峰的手上,下场都不会比被面前这个笑呵呵的死狐狸折腾更难堪。
不过,只要是人类,无论多么的厉害,无论又怎样的背景,即便是邪恶如常威,他也是有弱点的。翟南不慌不忙,没有理会他的故弄玄虚,像是忽然想起了一件要紧事一般道:“哎呀,我忽然想起来了。你家阿兴还在我的房间里喝茶,我出来的匆忙,根本就没有好好的‘招待’他。要不……”
这个阿兴说的就是付云欣的班长常兴。那个做事向来沉稳甚至超脱了同龄人的小班长,常兴和常威是亲兄弟,二人在家族中的排行不同,母亲不同,但是,感情向来亲厚,尤其是从来刀枪不入,什么都不怕的常威。他最是在意这个从小就和他分开生活的同父异母兄弟。
常兴是翟南的小跟班,从记事起,对于翟南的崇拜就比对常威要浓烈,从来张口闭口就是南哥。翟南在国外时受够了常威那些个无聊的把戏,早就苦不堪言,在察觉常威的软肋后,哪里肯当过这么个白白送上门儿的小家伙儿。当即坑蒙拐骗,恩威并施的让常兴成了自己的忠实小粉丝,那忠诚程度简直堪比季昆麾下的昆虫们。正是依靠了这层关系,翟南再次出国和常威见面较量时,只要是一搬出常兴这个话题,几乎是百无不胜,简直堪比新型防空弹的威力。
果然,这次翟南一提常兴的小名儿,常威就没了刚才的悠哉模样,鹿皮靴子一跺地,气急败坏道:“你又来这套!……好吧,告告告……告诉我,小兴在你那里没事儿吧。”
翟南乐了,“有没有事,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儿。我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敢妄动你家小~兴兴~”
“好吧。我告诉你。”常威不相信翟南有自己般的变态,但是关心则乱,对于常兴这个小弟的关切让他自乱阵脚。更何况,这次回国,绑架郝仁原本就不是他的主要目的。“这一次,我是来帮个闲忙。你家老太太要考验你和那位传说中的付家二小姐。这会儿的功夫,可能老太太已经把付二小姐给请走了。”
翟南不悦,脸色瞬间铁青,“老太太也回国了?回翟家还是在京城?”
常威查看翟南脸色,一脸沉痛,“不是吧。大家都说你把那位小姐捧在手心儿里跟个什么宝贝似得。我还打赌说……啊。别啊。我说,老太太人在京城,这一次据说是来参加齐家婚礼,顺便来看看自己儿媳妇的。至于她有什么其他的心思,这个我真不好说。横竖是你们翟家的家务事,我一个外人……”
常威摸着脖子上的一抹冰凉,擦着冷汗,很没有形象的后怕道:“吓死哥了。翟南什么时候也一惊一乍的了?”
还没有庆幸自己劫后余生,他忽然想起来,“翟南,我家小兴呢?我要见小兴!”
旁边的中年仆人在身后一脸冷汗,“少爷。兴少爷从刚才就和翟大少一起过来了,他现在正在琴房练琴……”
常威回身,脸上的紧张之色骤然消失,眼神冷冷扫过面前的人,闷哼一声:“刚才翟南没有过来,来这里的人只有小兴。”
常威神色郑重,身后的人恢复了平日里的镇定,“是。少爷。”
方才还是方寸大乱的人,此时却全然没有了慌张。往日的高贵与内敛重新恢复到了那张俊美到雌雄难辨的脸上。
天色渐渐黑沉下来,这场雨下得太过酣畅,地上砖石缝里的每一个缝隙都被雨水填满,躲在地地下、草丛下面的各种虫子甚至都不肯趁着天晴的夜晚出来放风。在经历了漫长而干燥的炎夏之后,a市很久没有过如此潮湿的时候了。
常威站在窗口,若有所思的望向窗外的庭院。
院子里一片荒芜,草木足有一人高,灌木树丛东西错落,石凳石桌甚至是庭院中央高高的古树都被这些无边际蔓延的荒草给遮盖的看不见踪迹。这与室内的金碧辉煌形成了截然相反的对比。
“我上次回国,是什么时候了?”窗前伫立良久,常威终于回身,看向身后规规矩矩的人。
“少爷,是十五年八个月。”稳重可靠的仆人低头说道。
“不,是五千七百六十一天零三个小时。”常威抬头,头顶高高的圆形穹顶上面是碧蓝色的油彩画,画中的人物众多,火灾和迁徙的场景被显现得淋漓尽致。这些画,被涂在高高的穹顶之上,似乎是在默默地讲述着来自于远古的早已经湮灭于世间的某段往事。rs
316 神速
其实,和大多数隐藏真实姓名的世家子弟一样,常威并不叫常威。他也不是自幼就在阿姆斯特丹的常家庄园里生活,甚至,在蹒跚学步的童年时期,他在a市里有很多的玩伴。翟老三有牵过他的手去游乐场玩闹,周家几个兄弟也很喜欢逗弄这个长相十分漂亮的小弟弟。、
常威的视线转移,看向了穹顶角落处一幅不甚起眼的画面。画面黑黝黝的,与相连着的几幅油彩画截然不同。唯一相同的,便是从画里面渗透出来森森冷意和无法令人呼吸的绝望压抑。
茂密的森林被陷进了深蓝如墨的背景,一团不知由何处而来的光亮照彻了中央的空地。空地是白色的,如玉般的透明,看不见泥土的模样。地上趴伏着漂亮的小孩,如果有人坐了旁边的电梯升至穹顶查看,会发现这个小孩的眉眼和此时一脸沉重的常威有些相似。
小孩子一脸惊慌,清澈的眼底盛满了莫名惊恐,瞳孔里面倒映着橘黄色的火焰。浓重的黑烟在火焰上部冉冉升起,似乎还能让人闻到空气中树木被燃烧的焦躁之气。
常威敛眉,舒口气,没有再看向身后的窗外。只是淡淡道:“既然我回国了,这座院子就没道理继续闲着,让人收拾一下。另外,把小兴带过来。”
他在说前一句的时候,整个人就像是从生死关头走了一遭后的状态,充满了疲惫和劫后余生的释然。却在提起小兴这个名字的时候,雌雄难辨的脸上终于开始有了暖意,如破冰而出的白莲盛开,煞是好看。
付云欣没有等很久,就等到了那个人。只是,接下来的事情有些出乎意料。
周围的动静很轻,在感觉到有一抹轻快地风在脸前吹拂时,一双手扶住她的胳膊,轻轻地帮她松开手脚上的绳索。这人的动作很轻。即便目不能视,依旧能让人察觉到对方的小心翼翼,似乎是生怕自己动作粗鲁,使得付云欣会受到不必要的擦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