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她已经回到自己身边。二来,那是她的一个伤疤。
薄晋洲问出口以后,病房内再度归于沉寂。许久,苏扬轻笑一声,“薄律师不是都猜到了吗?又何必再来跟我亲口证实。”
每次她称呼他为薄律师的时候,就意味着她在嘲讽他。
确实,他已经全都猜到了。
五年前,令均在堃市因打架斗殴被关了14天,这是他在国内的第一个不良记录。
五年前,苏扬消失。
如果令均从来都没有出现在过这个病房,那薄晋洲绝对不会猜到那个时候苏扬是在堃市。她生在霖海长在霖海,一直都是老实乖巧的孩子,如果能跟一个那样的人扯上关系,只可能是在她消失的那四年里。
“你们很熟?”薄晋洲面无表情,连说出来的话语里,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
苏扬调整了一下坐姿,手抚在隐隐作痛的腹部,“很熟,住在一起,不是跟你说过吗?”
薄晋洲眯了眯眼,同样的话听到第二次,就不可能是她一时的气话了。
他抬起手,想要握住苏扬的手,被她轻轻一闪,躲了过去。“有什么话就直接问。”
薄晋洲的手僵在原地,半晌,他收回手,原本想说的“能不能不赌气”被憋了回去,他往椅背上靠了靠,“今天早晨,我在一个命案的现场看见他了。”
苏扬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她点了点头,“然后呢?”
“然后呢?”薄晋洲的语气里带了讽刺的意味,“一个曾经在半夜出现在我老婆病房里的人,是一个出现在命案现场的嫌疑犯,你问我然后呢?”
“不然你要我问你什么?他还好吗?有没有被抓起来?警方找没找到证据?”她轻笑一声,“我要是说我根本不关心,你也不会相信吧。”
薄晋洲愣了愣,“你不关心?一个用你的话来说,曾经住在一起的人,你告诉我你不关心?”
苏扬镇定自若地躺下,她心里知道,以令均的身份来说,他出现在什么地方不重要,重要的是不管怎么样他都有办法化险为夷。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好好问问题吧,你是不是想问,他后来还有没有找过我?”
他故意把令均出现的地点和身份都说错,就是想看看苏扬到底跟没跟他联系过。如今这么看来,应该是没有了。“那他有没有来找过你?”
“来过一次。”苏扬平静地与他对望,在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讶异时,心中升起一丝快感。
薄晋洲默默无言地靠在椅背上,手上把玩着不知什么时候掏出来的烟盒,半晌,他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
苏扬心中闪过一丝报复的快感,可只是一瞬间,这丝快感就被无边无际的空虚所取代,她往床上靠了靠,捋了捋耳边垂下来的头发,陷入沉思之中。
不管在任何时候,薄晋洲都知道,自己在苏扬心目中的地位,跟她对自己的执念一样深。可那是因为不管任何时候,苏扬都把接近自己的男人拒之于千里之外。如今她这么接二连三地承认令均的存在,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也就是这一刻,薄晋洲清楚地认识到,以前他欺负苏扬,后来他娶了苏扬,哪怕是现在他们闹成这个样子,他也笃定苏扬会生下他们两个人的孩子,这一切,统统都是因为他仗着自己是苏扬心目中唯一的那一个。
所以现在,哪怕他心里明白,苏扬只是拿令均在气他,却仍然有遏制不住的怒火掺杂着妒火涌上心头。
在外面的走廊里吹了好一阵子风,直到来来去去的病人或者家属开始抱怨大冷天开那么大的窗户,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这里站了好一阵子了。
推开病房的门,明亮的白炽灯下,白色的床单有些刺眼,而原本应该躺在床上的人现在正站在窗前。
他快步走过去,把窗户“嘭”地关上,脸色阴沉地看着苏扬,“你就算是不想活了,也麻烦等我的孩子能断奶了再说。”
苏扬眸子动了动,抬起头,面带讥讽地看着他,“我为什么不想活?连你还好好地活着呢,我为什么就那么想不开?”
薄晋洲面色阴沉地把她抱起来,放在床上之后,拿被子把她裹紧。“我知道你恨我,没办法原谅我。可是苏扬,别拿自己的身体来要挟我。”
苏扬怕冷似的把自己紧紧裹在被子里,背过身去,额头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水。
薄晋洲动作轻柔地为她擦着汗,“你这么折腾自己,又是何苦。等你出了院,身体好一些了,再把你的怨气都发到我身上,好不好?”
苏扬面色苍白地睁开眼睛,半晌,动作艰难地翻了个身,“我想睡了,麻烦你把灯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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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薄晋洲到底同不同意,手术五天之后,苏扬就自己办了出院手续。
还好是个有暖阳的天气,薄晋洲把车停在住院部的门口,一手抱着小薄荷,一手在苏扬的腰间虚虚地扶着,直到苏扬上了车,这才松了一口气。
车子行驶在拥挤的怀江路上,一直默默无言的苏扬突然出声,指了指前面的路牌说:“那个地方右拐。”
薄晋洲眸色一黯,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你现在身体还不是很好,先回家住好不好?”
“我就是要回家啊。”苏扬的目光一直落在怀里的小婴儿身上,嘴角带着一枚笑,逗得小薄荷咿咿呀呀地咧嘴笑。
方向盘一转,车子驶入林荫道上,离喧嚣越来越远。
这条路薄晋洲并不陌生,数不清的夜晚,他都是独自开车行驶在这条路上。他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在方向盘上,在苏扬说了一句“前面再右转”的时候,刚好打了右转灯。
苏扬轻轻笑了一声,“你以前来过?”
“来过几次。”他把车停在苏杨家的楼下,说了句“等一会儿”,从副驾驶那边拿了一条毯子,接过小薄荷,把苏扬用毯子团团包住,这才放她下车。
一进楼道,各种不堪入耳的话就传入薄晋洲的耳中。
他皱了皱眉,伸手在苏扬腰间虚虚扶了一下,待她走到没有风的拐角处,这才把小薄荷递到她怀里,“你先等一下,我上去看看。”
苏扬拽了拽他的衣袖,“没事的,四楼有一家夫妻老吵架,我都习惯了。”正说着,“嘭”的一声,苏扬下意识地抓紧薄晋洲的手。
“还说没事。”他的语气里有几分不耐烦,却隐隐透着笑意,“好了,在这儿等一会儿,别乱跑,别被风吹到。”
说完,不等苏扬有所反应,就走了上去。
谩骂的声音越来越大,苏扬轻舒了一口气,虚虚地掩了掩小薄荷的耳朵,过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用,轻声哼起了歌。
“蹬蹬蹬”的下楼声响起来,苏扬抬起头,对上薄晋洲带着几分薄怒的双眸,撇了撇嘴,心情突然变得很好。
能把一向在外面都喜怒不形于色的薄律师惹成这样,她开始好奇上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了?是那对小夫妻在吵架吗?”
薄晋洲停在离她不远的阶梯上,“这是什么破地方,你居然在这样的地方住了半年?”
他的个子本来就比苏扬高出许多,如今又站在比她高出四个台阶的地方,苏扬仰着头觉得有些累,步履缓缓地走到他踩着的那道台阶上。“我觉得这儿挺好的,小夫妻老是吵得整个楼都不得安宁,可我觉得,这种计较着柴米油盐的日子才更真实不是吗?”
薄晋洲轻轻出了一口气,把小薄荷从她怀里接过来,“从今天开始搬回家里住。”他往楼下走的脚步顿了顿,“你要是不想看见我,我就搬出住。”
“我不去。”苏扬往上面移了一步,“我觉得这儿挺好,要不你就在前面开路,要不你就跟在我后面上去。”
薄晋洲停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为了跟我置气,你就要让孩子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吗?”
苏扬垂了垂眸,“我不想在这儿跟你吵。”说着,边往上走,边伸出一只手,“上啊,要不我拉你上来?”
她的语气像是在撒娇,又想在赌气,薄晋洲的心瞬间就软了下来,他默默无语地跟在苏扬后面。
吵吵嚷嚷的声音越来越大,薄晋洲把孩子递到苏扬怀里,然后把她整个人护在怀中,伸出一只手来,嘴里喊着“借过”一下,硬是从里三圈外三圈的人群中挤出了一条道。
看热闹的大妈们还抽出时间跟苏扬打了个招呼,也没来得及看看小薄荷,薄晋洲便揽着苏扬突出重围,头也不回地上了四楼。
身后的几个大妈在观战之余还不忘对薄晋洲点评一番,直呼小伙子没礼貌。
苏扬闷着笑把包递给薄晋洲,心里知道他最清楚自己放钥匙的地方,就也没多说什么,心情很好地跟他解释:“这些大妈平时还挺照顾我的,还怀着薄荷的时候,她们经常顺道就把我放在门口的垃圾拎下去,就是平时话可能多了点儿,你别往心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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