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光 (程殊)

苏扬扶着腰从衣帽间出来的时候,看到一大一小两个人，心里也是一暖。

然而只是一瞬,她就想到梦里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那个人。她猛地打了个寒颤,控制不住地想,如果这个时候客厅里出现另外一个她该怎么办。

小薄荷的“啊啊”声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她快步走到摇篮椅前，蹲□像是想要证明什么似的向小薄荷伸出手。

小薄荷当然不明白她的用意，她的一双大眼睛滴流滴流地在苏扬的手和脸之间来回转，须臾，苏扬只觉身后投过来一道阴影，一只大手越过她的肩膀捉住小薄荷挥舞着的小手，放在她的手心里。

温暖的气息将她团团笼罩住，她侧过头，薄晋洲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她那么小，哪里懂你要干什么。”说着，在她脸颊落下一吻，“别胡思乱想了，这个家都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苏扬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的。

她当然不知道，自打从塞班回来，她每天夜里都会在睡梦中胡言乱语，说的最多的一句，就是“我才是苏扬，我才是他的妻子”。

似乎是被薄晋洲的话语蛊惑，苏扬抬手摸了摸他的脸。

厨房里，孙阿姨在流理台边忙活着做饭，一个回身的功夫，看到客厅里含情脉脉的两个人，心情很好地哼唱起黄梅戏。

天气很好，小薄荷从午觉中醒过来的时候，苏扬正盘算着带她去外面转转。

薄晋洲在沙发上翻着杂志，一见小薄荷醒来，苏扬立刻就把她抱了起来，边转圈边问：“妈妈带你出去转转好不好？好不好呀好不好？”

他们两个人已经摸索出了一种相处模式，即便是心里有隔阂，可当着外人和小薄荷的面，能好好说话就好好说话，能不打破那层平衡就不打破那层平衡。

苏扬心情好，薄晋洲也跟着心情好了起来。他微微勾了勾唇角，“想去哪儿？我开车带你们过去。”

“还是不要了。”苏扬注意力完全放在小薄荷身上，看都没看薄晋洲一眼，“就是想带她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在小区转转就可以。”

薄晋洲挑了挑眉，“在小区？”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他突然想到前两天看到小区里贴出来的通知。

“对了。”他歪了歪头，“小区单独开辟出来了一个花园，如果业主有兴趣的话，可以去物业买树苗自己种。有兴趣吗？”

苏扬眼前一亮，“当然有兴趣。”

薄晋洲轻笑着点了点头，“好，我现在就给物业打电话，你和小荷再稍微忍忍，四点多的时候，咱们带小荷去植树。”

好不容易磨到四点，苏扬一刻不停地给小薄荷换上外出的衣服，自己也是一身运动服，外面套上宽松的厚外套，跃跃欲试地在电梯口等着薄晋洲。

从上了电梯开始，她就兴奋地询问花园的位置。小薄荷在她怀里不安分地扭动，被她强行箍住。边上的薄晋洲饶有兴致地看着苏扬的注意力从花园的位置转移到如何让小薄荷别那么好动，心情很好地弯起唇角。

花园就在他们所在的那栋楼的斜后方，原本物业准备在那边弄出个活动中心，不知为什么，后来就改成了园中园。

物业的人已经在花园的入口处等着他们了，远远的，那人就冲薄晋洲招了招手。

他帮忙把树苗和植树用的工具搬到植树区，指着一大片空地说：“就是这儿，这一片空地上种到哪儿都行。”

“除了我们都没有人过来种吗？”苏扬好奇地往周围张望了一番，不明所以地问了一句。

物业的人讪笑着挠了挠头，“可能是都太忙了吧。”说着，就转身往回走，“你们种吧，需要帮忙的话，薄先生直接给我打电话就行。”

植树这件小事，对于薄晋洲和苏扬来说，都非常陌生。

好在出门之前薄晋洲就已经上网查过资料，眼下他看了一眼一下午只顾着兴奋的苏扬，拍拍手，“来，开始吧。”

在苏扬还愣在原地的时候，薄晋洲已经走到了空地当中，他绕着空地来来回回地走了好几圈，不时地跺跺脚下的地面。

“你在干嘛？”苏扬抬高嗓音冲着不远处的薄晋洲喊了一句。

就见薄晋洲微微捏了捏额角，有些困惑地环视了一眼空地。“我想找稍微硬一点的地，可是怎么样才能看出硬不硬啊？”

苏扬被他逗笑了，“咱们又不懂，哪里分辨得出来硬不硬。”她看了一眼脚边的树苗和铲子，“既然物业已经选了这块地了，那这一整块地应该都没什么问题，我看啊……”她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我脚边的这儿没什么遮挡物，阳光肯定很好，就选这儿吧。”

薄晋洲默默无言地回到她身边，在她刚才点脚示意的地方开始挖坑。

很快，一个比树根球大两倍的坑就挖好了。

薄晋洲把树苗上缠着的草绳解开扔到坑里，向苏扬解释说：“草绳腐烂之后会是很好的肥料。”见苏扬恍然大悟一般点了点头，他心中的挫败感稍稍褪去了些，干劲十足地扛起树苗放到了坑里。

接下来的过程也很简单，在填土的过程中时不时地把树苗往上提一提，勤踩踩土，没一会儿，树苗就直直地立在了空地之上。

“来。”见薄晋洲已经种得差不多了，苏扬抱着小薄荷蹲□，捏着她的小手抓起一小把土扔在已经被踩实了的土上，然后她抱着小薄荷在新撒的土上踩了踩，“好了，这是我家薄意欢小朋友人生中种的第一棵树，高兴吗？”

薄晋洲看着她自言自语地样子觉得好笑，“你们在这儿等会儿，我去接点水。”说着，他拎着小桶往花园深处走，“趁着这个时间你可以给这棵树起个名字。”

待他走远，苏扬轻哼一声，“还用想，就叫薄荷树不是很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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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完树没一会，薄晋洲就被熊岱的电话叫走了。

苏扬跟孙阿姨看着小薄荷，想起许久没跟彭璐联系过，一个电话就拨了过去。

那边迟迟没接电话，五分钟之后，苏扬又把电话拨了过去，仍然没人接电话。

手机提示有几个未接来电，她一看，全部都是令均打过来的。回拨过去，几乎是立刻，那边电话就接了起来。

“接那么快，玩儿游戏呢？”苏扬捏着小薄荷的手，嘴角无意识间牵起一枚笑。

“哟，病好了？心情不错啊。”令均的声音隔着听筒传到苏扬的耳中，他跟旁边的人说了句“自己忙自己的去吧”，转回头问苏扬，“我去看看你？”

“你等一下。”苏扬看向孙阿姨，“刚才薄晋洲说晚上回来吃饭吗？”见孙阿姨摇了摇头，她略作思索，对着手机说：“要不你来我家吃晚饭吧？”

令均本来也闲着无聊，心里盘算着，哪怕是去找薄晋洲挑衅玩儿呢，这么想着，他“嗯”了一声，“想吃什么？我买着过去。”

挂了电话，他心情很好地对着镜子观察了一下自己的胡茬，摸了摸下巴，转身一拉门，他就愣在了原地。

“你怎么来了？”他脸上的笑意僵住。

门口立着的姑娘一身素色的衣服，显得她整个人都格外憔悴。关窈本来就瘦，这次见到她，她似乎瘦得更厉害了。

“有时间吗？晚饭可以一起吃吗？”她冲令均扯出一个笑，目光中闪过几分期待。

“我约了苏扬。”令均面无表情地说出这句话，眼看着关窈脸上的笑快要挂不住了，他突然心一软，“去她家，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跟我一起去。”

关窈愣在原地。

平心而论，她只见过苏扬一面，对苏扬的了解几乎全部都是从令均那儿听到的。即便是这样，她都没办法对她有坏印象。

那么坚强乐观的人，她凭什么要去讨厌。

“她不会介意吗？”关窈的失望被希望所取代，令均点了点头，“不会介意的。”边说，他边把电话拨回去，在得到回答之后，冲关窈微微扯了扯嘴角。

两个各自心怀鬼胎的人一同出现在观澜花园的时候，苏扬摆出了迎接贵客的架势。

就算是以前她跟令均住在一起，也从来没见他带什么姑娘回过家。虽然她已经见过关窈一次，可在家里见跟在楼梯上遇见到底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令均不懂为什么苏扬和关窈都那么激动，他把拎来的东西递给孙阿姨，回头看了一眼被苏扬拉到沙发上聊天的关窈，见她不像来之前那么紧张了，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进厨房给孙阿姨帮忙。

天变长了，天黑得也不像是冬天时那么早了。

女人之间只要有相似的审美，就会有数不尽的相同话题。苏扬觉得她跟关窈才聊了一小会儿，饭就出锅了。

她给薄晋洲拨过去一个电话，意外的，被他直接挂断了。

“大概是在忙。”苏扬看了眼睡得正香的小薄荷，“咱们先去吃饭吧。”说着，拉起关窈的手。

饭桌上，令均和关窈聚在一起的时候，气氛反而变得压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