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啦,本色出演了。”
“不愧是老巫婆,这种时候她居然也能开骂。”
“合同完了,完了……”
黄敏娟的脸色一分分变黑,这也就意味着我在美科工作的日子到头了。事已至此,我也懒得挣扎,一声不吭地拿起文件夹就走。
“你干吗?”黄敏娟怒气冲冲。
我说:“主任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回家面壁思过写检讨去。”
会议室爆出一阵狂笑,转身前我看见黄敏娟的脸都扭曲了。
童珊说现在的我像变了个人似的,吃不得半点亏。我清楚地记得她刚说完这句话,眼中立刻闪过一丝莫名的震惊和不可置信,好像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
就在我分心想这事的时候,胳膊突然被人使劲一拉。我吓坏了,手上文件夹里的资料散了一地。回头我就看见时宇锋阴沉着脸,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他二话不说拉了我就往外走,很符合他一贯的作风,果断、干脆。
身后像炸开了锅,响起一片嘈杂。
我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被时宇锋拉着进了电梯,直达顶层。
上了天台,时宇锋才松开我的手。我如梦初醒,只感觉胳膊传来一阵生疼,是刚才被他拽的。
气氛很奇怪,时宇锋看了我几眼,却不说话。而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甚至不明白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我带出会议室的目的,就这么傻乎乎地等着他给我答案。
过了一会儿,时宇锋还是没有要开口的打算。我终于等不下去了,开口打破沉默。
“你力气真大。”我的开场白很没营养。
时宇锋的声音不冷不热:“你太冲动了,公司不比家里,除了父母家人之外,没有人有义务对你好。人活着就是这样,要随时准备好面对下一次的打击。
学着点吧小姑娘。”
他是怕我得罪了黄敏娟丢了饭碗?我稍稍释然,只可惜时宇锋的一片好意恐怕要付诸东流了,他哪里知道我跟黄敏娟的关系有多恶劣。
我说:“其实……黄主任是我奶奶的干女儿,她一直讨厌我来着。我也不喜欢她,平日里跟她斗嘴抬杠跟家常便饭似的……让你看笑话了。”
对于我的回答,时宇锋有些意外。不过他倒没有表现出很吃惊的样子,只是轻描淡写说了句:“回去吧,以后别意气用事了。”
当我和时宇锋回到会议室的时候,大家看我们的眼神火光四射,充满了探究,恨不得有台显微镜摆在自己身边。
我浑身毛毛的,时宇锋却镇定自如。他对黄敏娟说:“会议不用开了,我决定……”
“时总您能不能再考虑一下,”黄敏娟打断时宇锋的话,异常激动,“我们是真的很诚心要跟贵公司合作的,能不能……”
时宇锋淡淡地吐出未说完的后半句话:“我决定签合同。”
话音一落,所有人大跌眼镜。
“文小姐,希望我们能合作愉快。”时宇锋转身,对我伸出手。
我不明白他用意何在,等我明白过来他是想跟我握手,急忙把手伸过去,机械似的完成了这一动作。
黄敏娟脸都绿了。其他人交头接耳,不用猜我也知道他们一定是在揣测我和时宇锋的关系,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和他根本就没有什么关系,充其量只是我单相思罢了。
因为成功签了合同,我没有像预料中的那样被炒鱿鱼。可想而知黄敏娟还是考虑“民情”的,整个办公室的人都认为时宇锋是为了我才签的合同,自然,他们觉得我是最大的功臣。估计黄敏娟考虑到人言可畏,暂时没有为难我,除了眼神攻击之外。
信源的人一走,八卦话题把我围得紧紧的。大家左一句“时总和你是什么关系”右一句“时宇锋是不是对你有意思”。我说我对天发誓,我们只是普通朋友,然后大家统一了眼神,这种眼神叫“怀疑”。
这一天,我成了办公室目光聚集的中心。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我第一个冲出了办公室。邱晗在我身后大叫“你还没告诉我你喜不喜欢时宇锋呢”,听得我直冒冷汗。
我当然喜欢他,不过傻子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承认。
如果说一个女人等于五百只乌鸦,无疑,邱晗绝对抵得上一千五百只。她的功力我是见识过的,要是再晚五分钟下班,立场不坚定的我没准就把那点小心事给抖出来了。邱晗也是知道我这人心里藏不住话才会这么执着地一问再问。
出了写字楼大门,熟悉的黑色沃尔沃第一时间闯进我的视线。我没觉得奇怪,昨晚孙浩宁打电话找过我,当时我应付奶奶都来不及,根本没有时间跟他好好说话。不知道童珊是怎么跟他说我从楼梯上摔下来的事,听他电话里的语气好像很着急。
“倾心上车。”孙浩宁甩出四个字,隔着厚厚的车窗玻璃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我拉开后面的车门,这才发现童珊居然也坐在里面。童珊表情怪怪的,他们俩这阵势让我有点摸不着北。若不是对他们的性子太了解了,我定会以为他们是来兴师问罪的。
等我坐稳,车子很快开了出去。我想怕回去晚了又要挨骂,伸手在包里掏啊掏的,琢磨着给家里打个电话。奶奶规定的门禁是七点半,过了这个点我就惨了。更何况现在是暑假,文兮不用上课,有事没事就往我家跑。有她在一旁添油加醋,够我受的。
童珊似乎看出了我想干什么,拉住我正掏手机的手,说:“倾心你就别折腾了,我刚打电话跟文叔叔说今晚要找你聚聚,他会处理的。”
“不错啊,后路都帮我铺好啦。”
“能有啥办法,谁不知道你家有个整天挑你刺的奶奶啊。我真是怀疑你到底是不是她亲孙女儿,差别也太大了。”
童珊指的“差别”自然是奶奶对我和文兮的态度。我俩自初中开始是我同班,她天天和我厮混在一起,对我家的情况了如指掌。
我说:“我倒是真希望我不是她亲孙女呢。”
“你就做梦去吧!”童珊总算笑了。
能让童珊这样的冰美人笑一笑的确是不容易。还记得上大学那会儿,我们S大头号校草为了博美人一笑,晚自习下课就拿着大喇叭在宿舍楼下一边叫童珊的名字一边唱《爱你一万年》,唱得唾沫都快干了,女主角却特淡定地洗完澡上床睡觉去了,根本没拿人家当回事儿。
可怜那校草最后以扰乱学校晚间秩序的罪名,被系主任罚写了一万字的检讨。这件事一度被我们当笑话说,而童珊“冰美人”的外号也就此传开了。
“你笑什么?”童珊睨我一眼。
我说:“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上大学的时候,咱们校草拿着大喇叭在楼下唱情歌向你表白的伟大事迹了。”
童珊脸色一变:“你……能想起来?”
“当然,”我说,“虽然那次溺水之后我脑子里很多事情都迷迷糊糊的,记不大清楚,不过和你有关的事我当然能记住。”
“你能回忆起细节?”童珊追问。
我开始仔细回想,突然脑子就一阵抽痛,我不由抱紧了脑袋往童珊身上靠去。
“倾心你怎么了?”童珊尖叫起来。
车子猛然刹车,孙浩宁急忙回头道:“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了不用了,刚才只是一下子脑袋疼,可能昨晚没睡好。”
孙浩宁见我没事,这才放心地继续开车。
我果然还是不能太执着地去想以前的事,每次仔细回忆,我的脑子里就像针刺般疼得难受。刚才童珊这么一说我才恍然大悟,对于那些往事我大多只能说出个大概,却不知道细节是怎样的。
溺水事件之后,我一直坚持认为自己没病没灾,看来我错了。失忆这种只会发生在电视或小说女主角身上的事和我自然是不沾边的,可我的记忆力的确是下降了。就像冬日里清晨的雾气,将我脑子里塞得满满的,我不管回忆什么都迷迷糊糊看不真切。
童珊搭着我的手背,忽然蹦出一句不相干的话:“你口中的那个校草叫彭宇钧,当时是我们S大的学生会主席。”
“彭宇钧?”
我咀嚼着这个名字,思索良久终于还是摇摇头:“没印象。”
可就在说完这三个字之后,我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什么重要的东西。我眼前一亮,可刹那间却又什么都没有了。
“到了,下车吧。”孙浩宁的声音在这时候插了进来。
我顾不得再去回想,和童珊先后下了车。
这家叫“临江仙”的馆子我和童珊以前经常光顾,因为背靠本市唯一的江,老板又是文科出身,所以取了这样一个富有诗意的名字。
我们熟门熟路上了二楼,点好菜,孙浩宁这才静下心来开口和我说话。
“倾心,你……你遇到他了?”
我正喝水,杯子停在空中。孙浩宁口中的“他”指的自然是时宇锋。可是,他是怎么知道的?
我不可思议地看向童珊:“你们怎么会知道?”
自从溺水醒来之后,所有人都告诉我:世上没有时宇锋这个人,那只是我的想象。可事实上他却是真真正正存在的!